“早死晚死都是死, 也不差这几个时辰。”张燕云摇摇头,“之前我是受人之托帮他吊着一口气,他那副皮囊缝缝补补的倒还将就。只是今晚这死劫,我力有所不逮, 爱莫能助了。”
“你特意搬到这里来,想必不是过来看热闹的。”金叵罗冷笑。
“这你可就说错了,”张燕云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我来这儿,还真就只是为了方便看热闹。”
说着,她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神情,喃喃道:“几十年一遇的天狗食月,我还真没有亲眼见过。这个地界儿是天狗必经之地,错过了岂不是可惜。”
金叵罗带着一身的煞气一步步逼近,伸出一只手:“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拿回了心,恢复了全部的力量,兴许能找到人,还来得及。
张燕云捂了捂自己的胸口,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是我,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把你从那个鬼地方里偷出来的。当时我还说了,我放你出去,只要你一件东西,对不对?”
无尽狱。
那是阎罗流放恶鬼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去那里的恶鬼都犯下过什么恶行,只知道很多恶鬼更宁愿呆在十八层地狱受刑,也不愿在那里日日夜夜地承受永世的孤寂与无尽的退化。
金叵罗眯起眼,端详着女人白嫩的鹅蛋脸。
良久,他发出了嗤讽的声音,说:“当时我在半醒半梦之中,并没有答应过你任何事。而且,我只依稀记得是一个男人,并不记得样貌。”怪不得一直觉得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男人或是女人并不重要。怎么说,我对你也有救命之恩,只取你区区一颗心以为回报,不算过分吧。”张燕云笑道,“你没有心也不会死。而我,纵然修炼了这么多年,却依然不能没有心。”
“既然我不会死,又何来救命之恩。”金叵罗冷道,“你要心,我可以找到其它更好的来送你。”
“你这颗心就已经很适合我了。我们这种肉体凡胎与你不同,心换得多了,不但没有增益,还会折寿。”张燕云摇摇头,叹了口气,“要不我们来打一架,谁赢了归谁?”话锋陡转,她眸中浮上狡黠,“你是要人,还是要心?”
“两样……我都要。”金叵沉下声音,一字一顿。
“怕只怕你两头空,你要考虑清楚。我这种斯文人是不喜欢打架的,但不代表我不会打。只是,你这被封印住的恶鬼,能不能打得过我,还真不一定。哪怕你打赢了,时辰估计也该过了。到时候,你家陆少爷还回得来么?”她瞟了一眼面色铁青的金叵罗,柔声道,“倒不如我们好好坐下,心平气和地谈一谈,找一个折衷的好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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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嗬嗬一声笑:“将!”
不知下了多少盘棋,陆一鸣早已经输得没有脾气了。
窗外忽然响起了鸡鸣。
祖父长叹:“天又要黑了。”
陆一鸣看向那乌漆一片的天色,心说:天什么时候亮过?再说了,鸡鸣不该是天亮的前兆么……
“时候快要到啦。”祖父又说了一句。
“什么?”陆一鸣听得一头雾水。
“一鸣啊,这一世,你生在我们周家,委屈你了。”祖父难得诚恳地说了一句。
只是这句话,搅得陆一鸣更是不自在:“爷爷,你有话只管说,别话都只吐一半行不行?”
祖父站起身,走到门边,似乎像是在抬头看向天空。
良久,他才背起手,背对着陆一鸣说道:“你出世前,我为你算过一卦,你本该怀胎三月时便胎死腹中。”
顿了一下,他继续淡淡地说道:“所以,能让你活到今日,享了二十多年富贵,我也算是仁至义尽啦。”
这话说得越来越不对味儿,陆一鸣缓缓站起来:“那……为什么我没有死?”
“因为我。”祖父答道,“我用尽了一切的法子为你续命。你先天不足,我便找来道士为你续魄;你幼年多病,我便找来最好的药材给你补身;你十三岁那年脖子断了,我找来最好的匠人,为你重新缝上;你命中带煞天生秽骨,我便写了符咒将它镇住……”
陆一鸣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慢慢升起:“所以,我现在算是活人,还是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