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呈祥_作者:添作五(19)

2018-12-05 添作五

  她说:“子落哥哥,这个冬天很快就要过去了。”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淮炀终于从闲子落口中收集到了所有战事残党的信息。

  “父王,这些残党余孽现在流窜各地,已经不成气候,你为何……”淮炀将这话说出口时,心里骤然荡起了波澜,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其余种种都不该关心,而此时此刻她竟然在打探父王接下来的计划。

  “斩草必须除根,为了我的子民,他们留不得。”帝王家的语气,听不到半分人情。

  为了国家子民,淮炀打出生起听见最多的便是这句话。父王常说,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这个国家的子民所给予的,所以宁愿自己殒身,也要护北国安宁,淮炀谨记着。

  她缓缓站起身,想要离开这冰冷的大殿,脚步在门口停住。这是她在心里犹豫了好久的话,她扶着朱红门扉,转头又问:“地牢里那位?”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过后,“可惜了,这小子尚值壮年,却不能为我所用。罢了,罢了,择日斩了吧。”

  淮炀再点头,握着门扉的那只手,关节隐隐泛白,紧咬着牙关,道了声,“父王,多保重。”

  是格外晴朗的一天,北国的桃花开得烂漫,微风轻拂,檐上红绫缠绕着缕缕香气,随花瓣飘荡,整个国家都陷在胭脂花海中。明日高悬于天际,光芒却不刺眼,暖意洋洋散落在明亮的刀刃上。

  这是闲子落人生中的最后一天,在闲子落心里,这些人与他一起奔赴刑场的人,本该隐姓埋名,耕侍农桑,过着平淡的日子。然而此时此刻,他们正跪在自己身边,等待着死亡的宣判。

  闲子落最终也没能从人群中找到淮炀的身影,他不怕死,怕的是她让他死。

  殷红的血液飞溅开来,打湿了手中紧握的那株枯萎花枝。

  这一仗北国彻彻底底的赢了。一时间,举国上下,敲锣打鼓,庆祝太平。淮炀站在城墙上,看着这太平盛世,被暖春的飞絮迷了眼睛。

  身后传来轻缓的“淮儿,国家和私情你选择了前者。”

  她轻轻叹气,裙摆随风微扬,“我选对了吗?父王。”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又何必纠结对错?”

  四年之后,再站在这座城墙上,她觉得她是选错了的。

  城下潋滟火光,百万大军构成的迎亲阵仗,她看不见。那盖头下面遮着一张姣好的容颜,唯一不足的是那生生哭瞎了的双眼。

  她的国家本就处在边塞要道,常年多战事。一个黑云将军败了,还有无数带着其他头衔的将军攻过来。这一次,这个国守不住了。

  然而事情总有转机,敌军提出,只要把淮炀公主送过去,两国和亲。撤兵便是眨眼之间的事。

  “你如何想的?”

  暗夜之中,烛火微弱,眼前的父王也苍老了许多。

  “儿臣不愿。”淮炀顶着一双泪眼,缓声道。

  谁都明白这“和亲”是怎样一回事,表面上明媒正娶,声势浩大,如果真的嫁过去,必然被人驱使,受万分羞辱。淮炀已经为这个国家牺牲过一次,不想再有第二次。

  “父王不怪你。”这便算作一声道别,转身走时再无他话。

  父王不怪你,可天下人怪你。你身为一国公主,为什么就不能为国家献身?为百姓献身?生在帝王家,这就是罪。

  每时每日都有百姓跪在宫门前祈愿,撕心裂肺的哭喊透过高耸的宫墙落到淮炀耳边。

  淮炀将自己关在宫殿当中,往事不断涌向脑海。

  多年前的元日佳节,皇城内外热闹非凡,淮炀从家宴中溜出来去见闲子落。

  整个北国被高悬的福字灯照亮,唯独这条甬路阴冷幽暗,丝毫没有佳节气氛,连月亮也不愿散露光芒,将她照拂。淮炀便一个人手提宫灯,固执地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

  闲子落抬头望着她,微微一怔。笑她穿得太过得体,反像一国公主。这不经意的一言,差点让淮炀乱了阵脚,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为什么这么盛大的节日中,她心里想到的只有这幽暗地牢,他孤身一人。

  那日他将画轴与她,抬眸浅笑道,“生辰快乐。”算来,这偌大的皇宫,只这一人还记得她的生辰。

  然,那漫漫长冬终有尽头,淮炀最后也没能如画上那般,穿着喜袍站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