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鸿的动作小心翼翼,将他扶至床沿上,又蹲下身,为他脱去两脚的鞋子。风长林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本来心绪就乱作一团,如今连身体都失了控制,脚踝被对方握住的时候,浑身骤然抖了一下。但曲鸿不管不顾,把鞋子放好后,又将他扶到床上,自己坐在他身后,手掌抵上他的背心,闭上双眼,开始运气。
风长林看不见对方的动作,也无法回头,只能尽力稳住身子,不至于做出太有失体面的举动,没过多久,他便感到阵阵暖意从背后传来,他急道:"鸿弟,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不想……"
曲鸿打断他道:"你若不想浪费我的力气,便专心些,先不要讲话了。"
风长林的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任由对方的真气在自己血脉中游走,与原本那部分血液融为一体,以此对抗寒毒。他感到四肢百骸逐渐变得充盈,可相对地,心却变得愈发空虚,愈发困惑。
他多么希望身后的人明白,如此做法,就算治好了他的伤,也无法减轻他心中的痛苦。又或者说对方全都明白,所以才固执地隐瞒了理由,连自己做出选择的机会都一并剥夺。
他和曲鸿从未如此接近过,却又从未如此疏远过。
半个时辰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人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宣布道:"今日就到此为止了。"
风长林看不到曲鸿的表情,但仍旧能够听出他语气中的疲惫,更加急切道:"足够了,快把我的穴道解开。"
对方许久没有回应,风长林焦躁不已,耐心也几乎耗尽,他第一次对身后迟迟不愿开口的人感到了一丝愤怒,语无伦次道:"还是算了,你想走便走吧,穴道我自己可以解开。"
他宁可曲鸿就这样一声不响的离开,可是未能如愿。曲鸿自作主张地来到他对面,脱去他的袜子,解开他的衣带和衣襟,褪去他身上的外衫。
风长林感到曲鸿的手指扫过他的皮肤,不可避免地触碰他的前胸和腰背,动过缓慢而生硬,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可是曲鸿只是默默地为他宽衣解带,一次也没有看他的眼睛。最后,曲鸿将他横抱起来,放在床上,又取来被褥,仔细地盖在他身上。
"你且睡吧,什么都不用担心,一晚过后,穴道自己便会解开,我先走了。"
风长林眼睁睁地望着熟悉的背影越走越远,急道:"怎么才能不担心,你明知我担心你,鸿弟,你先别走,曲鸿——!"
被叫到全名的时候,曲鸿浑身一滞,终于忍不住回过头,往房间里看了一眼。他看到风长林拼命偏过头,无辜而无助地望着自己,许是刚刚运气的缘故,脸色微红,眼睛生动得像是蕴了些许泪水。
他不敢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急出了泪,可他像被火燎伤了似的,顷刻间便把目光移开了。
他快步走出了院子,没有再听到身后传来任何呼唤声。
*
曲鸿回到街道上时,夜色更深了些,乡间小镇的大多数人都已归家,只剩一轮明月悬在中天,周遭一片静谧。
月光将青石板路罩得更加清冷,他沿着坡道一路上行,听着自己的足音,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他的内力消耗甚多,头脑已经不甚清醒,腹中更是□□,连路都走不稳,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有大半天没吃过东西。
不远处还有一家小铺开着,一盏昏黄的孤灯将门前的招牌微微照亮,上书"馄饨姚"三个字。昏黄的光线里,一个中年男子正在弯腰搅着锅里的汤,大约便是那姚姓的店家了,隐约的香气沿街飘来,虽不是什么绝世美味,但总算能救人于水火。曲鸿快走几步,在门边桌上坐下,摆手道:"老板,给我来碗馄饨。"
"好嘞,您稍等。"老板提声应过,便钻进后厨去取碗筷。
曲鸿四处张望了一圈,小店不大,木桌木椅摆放得歪歪扭扭,稀稀落落地坐了两桌客人,靠近后厨的墙上还落着炭灰,不过是个寻常铺子,实在没什么特别,便把目光收回来。
刚转回头,便被吓了一跳,不知何时,他的桌对面多了一个陌生人。
这店里明明有的是空位,这人却偏要坐在他对面,像是刻意要引起他的注意似的。又见那人衣衫褴褛,头发蓬乱,脸上也脏兮兮的,全然看不出来头,不由得更加困惑。
转眼,店家已经回来了,和和气气地把碗筷放在他面前,而后脸一沉,向对面的人道:"你怎么又来了,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们这里不能赊账,更不招待吃白食的乞丐。你快走吧,别扰了这位客官吃馄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