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狼的剑走得依然招招致命,曲鸿竭尽全力屏住气息,不去在意擦肩而过的死亡,而是将心神凝于眼前,一心一意地追逐剑上的韵律。
那本剑谱所载的,正是追随韵律的方法,他已演练过无数次,却是第一次付诸实战。贪狼的攻击密如骤雨,压得他透不过气,但他渐渐察觉,那漆黑的剑虽快,却没有韵。
他从来没有想过韵律这回事,可眼下他忽然在贪狼的动作中看出一丝痕迹。他想到秦英的琴,想到吹奏琴弦的风,他拼命抓住那电光火石般的灵感,将它们汇成下一招下一式。
他甚至不知自己正在缔造怎样一场精湛绝伦的舞斗,穹顶和地面仿佛在震动,水潭表面尽是细密的波纹,间或有钟乳石被剑气击成碎片,纷然震落。
他能感觉到贪狼的震惊与迟疑,进而抓住每个破绽,穷追不舍。夺命的剑与求生的剑针锋相对,交舞在狭小的洞天之中,仿佛深渊与光明的碰撞。
不过顷刻的功夫,两人已拆了百余式。
贪狼失了速战速决的算盘,终于向后撤开。曲鸿没有再追,他也已经倾尽全力,胸膛突突直跳,分不清究竟是因为疲惫还是兴奋。但他欣喜地发现,贪狼竟然被他逼退了一截,已经退到潭水淌出的河道边,身后便是来时的通道。
“你的剑变得不一样了,”贪狼质问道,“你从哪里学到这样的剑术。”
曲鸿自嘲道:“我若说是从捡来的剑谱上学的,你会信么。”
贪狼不理会他的挑衅,只是摇头道:“……凭什么。破军他果然做到了,可他从来没有告诉我,却告诉了你,凭什么!”
曲鸿心中一凛,这剑谱果然与义父有渊源,但眼下情形容不得多问,他索性顺着对方的话,讥讽道:“或许凭我是他的儿子?”
贪狼震怒道:“你果然应该死!”
对方再度提剑,向他斩来,这一次似乎连藏宝图的事都忘在脑后,一心一意只想取他性命。
曲鸿等的便是这一刻。
他与韩明远最大的不同,便在于他并不自负,他并不妄想战胜这个身经百战的杀手,比起胜利,他需要的是逃走的时机。
他错过这人的剑锋,佯装退了一步,在对方穷追而至的刹那,从袖底抖出一个纸包,往对方眼睛上掷去。
纸包散开,红色的粉末从中扑出,悉数钻进,后者痛苦地捂住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你……你用毒。不对,我早已练就百毒不侵的体质……”
“可惜啊可惜,这是馄饨铺的辣椒粉。”他答道。
贪狼再度递剑而出,这一次失了准头,被他轻易躲开。他迅速转身,跑回风长林身边。
他俯下身,将风长林揽在臂弯之中,也终于看清了近在咫尺的面容。他才终于感到切实的喜悦,只要带着这人逃出山洞之外,便有了生机。
但他很快闻到刺鼻的浓烟,愕然地转过头,向出口处望去。
竟是“羽连横”。
准确地说,是“羽连横”的箭头上涂过的松脂油,原本的救命之物,此时沿着狭窄的通道口淌开,火舌接二连三地窜起,比火焰更可怕的浓烟很快溢满了狭小的空间。
他听见怀中人剧烈地咳了起来,同时也感到胸口一阵发闷,急忙运功闭气。
可是这样的办法维持不了太久,即便浓烟进不了口鼻,待到这里的空气耗尽,自己也一样会窒息。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到贪狼站在火舌的对面。耐心地等待着。
☆、霜月青锋(四)
留给曲鸿思考的时间并不太多。
风长林的经脉刚刚经历过蛊虫的蚕食,无法运气,只能任由浓烟扑进鼻子,曲鸿听见他的呼吸声和咳嗽声,不敢低头看他,脑海中却仍能勾勒出他痛苦地眯着眼的模样。
能够隔绝烟火的只有水,可身后的潭水不知有多深,纵使投身其中,也没有出路,不过是投入另一个牢笼罢了。
难道自己竭尽全力,算尽机关,最后还是无力回天么。
曲鸿痛苦地咬紧嘴唇,这时,忽然感到脸上一热,是怀中人的手指贴了上来。风长林把手抬到半空,胡乱地抓了一阵,曲鸿终于垂下头望向他:“林哥,你……你很难受么。”
“不……不是,”风长林断断续续地吐着单字,“你看水里……水里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