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韩将军消息也是足够灵通,凌松早晨方在朝会上自请卸任,他现下已经十分顺口地帮人把称呼后面的头衔给捋下去了。
凌松定定地凝视了他许久,斜飞入鬓的长眉微微挑起,缓慢而一字一顿地开口:“我凌容雪,十八从军,及冠之年即接任主帅,率白羽骑南征北伐,日日枕戈待旦,志枭逆虏,未曾有一日松懈!镇国将军府世代忠良,你现在是要站在白羽营的门口,与我分辨谁才是那个‘外人’吗?!”
“凌公子且息息怒。”韩末其人生得还算俊朗,挂着一张未语先笑的面皮,口中吐出的字字句句都是嘲讽,“凌公子兢兢业业以营为家,若不是陛下的意思,我们又怎能人心将您拒于门外,让您沦为……一条丧家之犬呢?”
“……好、好。”二人在原地僵立片刻,凌松不怒反笑,用鞭梢点了点夷然不惧地负手立于他面前的韩末,“好得很!我倒要看看,这座白羽营,你们能守得住多久!”
他怒意勃发地撂下了话,一拉缰绳便要转身打马离去。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喧哗,最后有人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声:“——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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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凌松勒住了缰绳。
零零散散的几个将士不知什么时候冲了出来,碍于门口的守卫没能直接追到凌松的马前,但每一双眼睛都焦灼而坚定地向他看来。
“将军……!”
列队中有人哑着嗓子开了第一声口,犹如一滴沸水落入油锅,整个大营倏然沸腾了。
“……将军。”
“将军!”
“——将军,不要走!”
缰绳上粗糙的毛刺深深地刺入掌心,凌松缓缓回过头。
他的目光从自家莽莽撞撞一片赤诚的副官脸上缓缓滑下,一路扫过平日里抖抖索索关键时刻却能挺身而出的军医、自称千杯不醉实则三碗就倒的小队正,最后落在一双双难以置信瞠然含泪的眼睛里。
这是多年来陪着他南征北战,生死不记的兄弟。
他们不清楚朝堂上的风云变幻,也不相信民间的流言蜚语,只知道他们严厉却可靠的主帅即将抛下他们,离开这支用兄弟们的血肉与性命,一砖一瓦打造出来的铁骑。
凌松下意识地策着黑马向前走了半步,面前的一群汉子却突然齐刷刷地跪下了。
“吾等愿誓死追随将军——白羽骑有志一同!”
一直没说话的韩末突然在一旁慢悠悠插了一句:“不愧是凌公子带出来的好兵啊——看来现在白羽骑是只知有将军,不知还有陛下了。”
凌松黯然闭目。
他今日或许并不该来……
再度睁开眼睛时,他目光中仅剩的一点点柔软感情已经完全消失了。
“起来!我已不是白羽骑主将,当不得你们的这一跪!”
见昔日的同僚和下属都犹犹豫豫地看向自己,似乎是不知是否应该听令起身,有一个甚至腿一软,直接摔在了同伴的身上,凌松无声地叹了口气,终于还是稍微放缓了声音:“回去操练吧。白羽营听命于天子,绝非系于我一人之手……重要的是,你们都还在。”
他只能言尽于此,希望他们能听懂自己并未宣之于口的嘱托。
他没有再向对面看一眼,毫不留恋地调转马头离开了,马蹄扬起的尘沙糊了韩末一脸。
韩末:“……”
韩末身后的守卫踏前了一步:“将军,我们要不要……”
“随他们去,”韩末一脸不屑地摆了摆手,“堂堂的白羽骑前主将,现在也只剩放狠话这种事能做了。”
凌松回到府中,把一直跟在身边的护卫也遣散了大半。
“你们都是从白羽营中各个小队里选拔出来的精英,现在已经不适合再留在我身边了。”
他身后的佩刀护卫顿时都愣愣地站在原地,一个个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居然还有一个眼圈都红了。
“将、将军……”
凌松头顶的青筋都不安分地跳了起来,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轻轻踹了几乎要哭起来的那个小腿一脚,冷酷无情地斥道:“哭个屁!滚滚滚!”
好不容易端着一张负心汉的面孔把人都赶走了,他一转头又撞见一张黑沉如铁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