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枫,我先回去了。”林瑾琀闷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告辞的话。他慢慢地起身,站到了李染枫的身后,伸手拽了两下李染枫的衣袖,神情委顿:“我这辈子,怕是都成不了父亲心中那个令他满意的儿子了吧?父亲一定希望,你才是他的儿子……”
他说完,没待李染枫回答,就踉踉跄跄地逃走了。
直到逃得足够远,远得再也瞧不见那一对儿死也不肯分开的尸体时,才扶了一棵大树,吐得天昏地暗。吐过之后,只无力地跪在自己的呕吐物上,嚎啕大哭。
“他是已经意识到自己终将成为弃子了吧?”周钰恒扇骨敲掌,站到了李染枫的身旁。
“我是有心想护着他的。但是,盟主曾经将他保护得太好,现在,又是这种态度。更何况他本人……”李染枫长叹了一口气,环视这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场地,“稚子心性,一派天真,心地善良,妇人之仁。”
“盟主老奸巨猾,自己做尽了龌龊事,却培养了你们两个‘不谙世事’‘纯真无邪’的继任者,武林正道怕是要完蛋了吧?”周钰恒掉过扇柄,敲着李染枫手中的两把佩剑,“你倒也清楚,但是,别夸人,你也不差,还是那么的‘有爱心’。”
“彼此彼此。你一出来,我就知道你是又有心要‘管闲事’了。”李染枫毫不犹豫地把两把剑一起塞给了周钰恒,“……你替他们,寻一个好归处吧。”
“可不正是在多管闲事么。但是,你也可以理解为善意的劝告。”周钰恒郑重地双手接过了双剑,挂在了腰侧,“即使将来,你想放过他,也有的是人想要他死,以后,还是尽可能地离他远一些吧。”
“我也不过是想替他去搏那一线生机罢了。”李染枫先一步绕至小路,拨开层叠的枯枝黄叶,引周钰恒向前走,“四周虎狼环伺,他又生在这样一个薄凉的家族……你手下不是还缺个账房么?他算术很不错的。”
周钰恒低头侧避开一截枯木:“我算是明白了。你拿我的药堂当作善堂了。林家人,我管不了,更不想管。他在我这里,已经算个死人了。”
李染枫又是一声长叹,坚毅的面孔上露出一丝肉眼可察的苦笑:“我心里清楚,不过是想再找你确认一次罢了。我明白了,顶多我看着他吧。”
“他那位‘深明大义’的父亲,是容不下任何懦弱的继承人的。老狐狸手下多得是青年才俊,我劝你最好是安分点。”周钰恒沿着石板路前行,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李染枫的院门,客气却没有诚意地念了一句“叨扰了”,率先推门走了进去。
进屋后便立即掏出一方素帕,将桌椅板凳重新又拭了一遍。
李染枫翻了许久,才摸到一只积满灰尘的陈旧茶叶盒,用袖子三两下擦干了灰尘,交到周钰恒的手上,又认命地去打水清洗茶壶和茶杯。
周钰恒挥舞着打开茶叶盒后浮动在半空中的尘土,仔仔细细地研究着茶叶,先是取了一小片放在阳光下透光观察,又是放到鼻子下仔细地嗅了嗅,才掰下小米粒大小的一点,放进嘴里尝了尝。
他这边还没品鉴完成,李染枫已经毫不犹豫地抓起一把茶叶,一壶沸水冲下去,刚冲出些茶色,就给周钰恒倒了一海碗。
自己转身拎起凉水壶,对着壶嘴,灌了半肚子的冷水。
周钰恒有些为难地抱着公道杯,皱着眉头,轻轻吹了几遍,这才勉强借茶汤润了润唇,开口道:“决赛名单已出,该打点的我都已经打点好了。现在有些棘手的,是华山的郑成思与九华的木凭语。华山派拒谈条件,木凭语干脆就是冲着榜首的位置来的。”
“郑成思抽签抽到了陈欺霜。依我推测,他的实力未必能及得上魔教的那位青龙使。而补位上来的花谢秋,恐怕也不是木凭语的对手。所以,无论如何,木凭语都会是一个变数。不过,如果等他获得名次后,再从他手上买下丹药呢?”
“他认为周家不可信。原话是‘如果真能研制出来,又怎会拖上这么久?武林至宝,药用非凡,我可不能让你们白白地糟蹋掉。’”
“他倒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可惜,他也只有一个人。只要四进二的那场比试中,拼得一人,耗尽他的功力,折损他的心法,那么,无论最终决赛胜出的谁,丹药必然会落在你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