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旷慢慢撑起身体,翻身重重躺倒在他身边。
宁舒起身,踌躇片刻,又去摸了摸韩旷的脉。一面摸,一面低声道:“做什么……突然松了手……”
韩旷没有回答。
宁舒其实什么都明白。以韩旷的敏锐,想来也十分明白内息冲击的险境。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收手,是宁可伤了自己,也不愿伤到宁舒。
一念及此,宁舒只觉心口莫名发颤,搭在韩旷腕上的手指,顿时仿佛火烧一般。
他悄悄收回手指,犹犹豫豫道:“那一日……在去金陵的船上。你明知……要失去内力,为什么还肯救我?”话一出口,便生出些后悔来。见韩旷并不应声,自然自语道:“算了……当我没问……”
哪想到那人哑声道:“因为……”
宁舒登时竖起耳朵。
“……仇……未必能报。可……你……若不救你,你便要死了……”
这似乎本是情理之中的回答。但宁舒听了这话,心里头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仿佛是安心,又仿佛有些失望。往常他机变灵巧,惯爱玩笑。这时却仿佛哑了一般,搜肠刮肚,竟想不出有什么话要说。
于是只得闷闷道:“那还真是多谢你了。”
两人沉默相对。盘香的最后一点燃尽,宁舒将头探出舱外,小心观察一番。然后利索地把面具扣在身上,披上蓑衣出了舱。
小舟微动,自柳荫深处驶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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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上
因在兰桂坊惹了乱子,宁舒担心此时回去不大安全,便撑船往城郊去了。
月朗星稀,流水悠悠,远处的寺院钟声隐隐。舱中的韩旷已然昏睡了过去。宁舒坐在船头看了他片刻,将自己的蓑衣脱下来,盖在了对方身上。伸手轻轻探了探,见人确实一时半刻醒不过来,于是悄无声息起身,踏过水上重重莲叶,上岸去了。
天色将明时,宁舒背着老大一只柳框回到舟上。
湖上晨雾浓重,一只红泥小炉在舟上燃着。宁舒拿蒲扇熟练地扇着火,炉上砂锅里咕嘟之声不绝。听见身后响动,他回头向舱中望了一眼:“你醒得倒早。”
韩旷气色有些苍白,低声道:“……几时……多了个炉子?”
宁舒掀起锅盖,在一片氤氲水汽里向砂锅探头瞧了一眼:“炉子不要紧,炉子上的东西才要紧。”他小心翼翼将火盖住,吹了吹手指,烦恼道:“糟糕,忘了弄几只碗……”随即眉头一舒:“罢了,没那么多讲究,你抱着锅吃吧。”
说完拿袖子垫着,把砂锅放到了韩旷眼前。
只见锅里的汤水黑乎乎的,中间一坨乌黑,实在令人望之生疑。
韩旷盯着那锅汤,脸上的神色明明白白写着:此物能吃?
宁舒见他无动于衷,不由得抱怨道:“又不是什么毒物,做什么怕成这样?”他摸出一柄竹勺,将锅里的东西捞了一块出来,递到韩旷眼前:“不过一只乌鸡而已。”
韩旷接过来,犹豫道:“黑色的?”
宁舒也捞起一块来,吹了吹,咬了一小口:“嗯,连夜捉的。炖时放了些鸡头米。”
韩旷尝了一口,紧接着又是一口,飞快地将那一整块都吃掉了。
宁舒将锅带着勺子向他推了推:“汤比肉还要紧些,对内伤大有好处。我从前养经脉时常吃这个。”他在韩旷对面盘膝而坐:“虽然方子简单,但温补之效倒比旁的汤药还要强些。”
韩旷饮了几口汤,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他抬起头来:“你那经脉……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舒探手折下船边一只莲蓬,不甚在意道:“天生阳脉细弱,阴阳失衡。若是不习武呢,就是个孱弱多病的短命鬼;若是习武呢,一朝不慎,或许也是个短命鬼。”他剥下一枚莲子,塞进口中,含混道:“好在我运气不错,眼下倒也找到了弥补的方法。”他嚼了嚼莲子,被莲心苦得皱了皱鼻子:“你根骨极好,经脉比常人宽阔健壮许多。那日在叶家的一刀……”
韩旷神色一滞:“一刀……”
宁舒见他神色有异,疑惑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