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庄九遥作出反应,他已回身朝院中走去。
庄九遥哑然失笑,看着他背影,嘴里嘟囔了一句:“总有一天让你瞧瞧谁才是夫君。”
也转身面向了竹林。
寻洛行一步慢一步,从院门到堂屋的路走了不到一半便回了头,定定瞧着那潇洒的背影渐渐隐入竹林。
良久才深吸一口气,转头进了屋。
等死。
虽说庄九遥自称有办法解他的毒,但他心里却认定了这事实。
他从未这般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状态。
从前杀人时只知自己在杀人,行路时只知自己在行路,灵魂像是飘飘忽忽站在上空,瞧着地面上一副空皮囊,瞧着一个自己不认识却又不得不看着的人。
此时因了时日无多,真实感漫上来,便生出了些快要解脱的通透感,来源于多年累积的困倦。
自然也有不甘心的遗憾,来源于如今对自己好的人。
想着想着寻洛便自嘲,原来天萝也不是那般没道理,感情确实是会让人痛苦的东西。
单方面的感情是这样,互通的感情也是如此。
因为没有感情就不会痛。
但是天萝也错了,因为我心甘情愿。寻洛想。
其实庄九遥来去极快,不过日落便已回来了。他回来时寻洛站在院门口,靠着门框抱着手,发呆似地朝着竹林这一边。
庄九遥刚刚走出竹林,猛地瞧见这一幕,脚步不由得顿了顿。
那是世间一幅极清朗的画卷,里头的男子收敛着煞气,显出一种隐忍的沉默来,风一起,与这仲春之景倒是有一种难言的默契。
寻洛已瞧见他了,身子却动也未动,只是眼神忽地聚集到了一处,同时显出了些柔和的味道。
二人远远地对望。
直到庄宁儿出来叫寻洛喝药。
她轻咳一声,寻洛站直了身子,听她忍了笑道:“寻大哥,该喝药了。”
寻洛点点头,道了谢,又看向庄九遥。庄九遥已在朝这边走,到了门边他却不再等他,反身回了院中。
门外主仆二人迎面,庄宁儿深深地看了庄九遥一眼,后者无所谓地笑笑:“先解了他毒再说。”
庄宁儿没什么话好说,转身要进院子时,庄九遥忽地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她诧异地回身,庄九遥又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庄宁儿笑:“公子你在说什么?”
“那图是画在你和谧儿身上的。”庄九遥敛了表情,认真道,“你父亲庄易,连同你全家,皆因这图而死,谧儿应该也是因为这个才成了孤儿。如今我却为一己私心,轻易将图交了出去。”
他说着掀起袍子便要跪下,庄宁儿一把拽住他胳膊,似乎有些生气,眼眶立时红了,压低声音道:“公子你非要这般跟我见外么?我根本不知那图中藏着什么,要招来无端的追杀。我巴不得那图跟我没关系呢,你就不能让我过过好日子么,非得把这些事又提到我眼前?我只想报仇,至于那图里面有什么秘密有什么宝藏,我一概没有兴趣。”
“你若真觉得对不起,就好好利用这次机会,将背后主使的人挖出来。”庄宁儿低头,顿了顿,咬牙切齿道,“让我手刃了仇人,为庄家报仇,为谧儿报仇,为慧明大师澄清罪名!”
这一声虽轻,语气却是斩钉截铁。
寻洛悄无声息地退了开去,后面的话便听不清了。
他回到堂中,端起药碗喝下去,不懂自己这一条残命,为何欠了那么多人那般多,还非得要继续苟且下去。
可庄九遥不会让他死,他如今甚至受人辖制,与人做了交易,要来换自己的命。
这样清晰的认知,让他在重逢之后,提不起勇气再与他分道扬镳一次。
那即便是苟延残喘,也要继续偷生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出自晏几道《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
第49章 有伤风化
庄九遥进了屋,药篓已没在背上了,庄宁儿却没跟在后头。
寻洛佯装不知,将手里的药碗搁在一旁,看着他。庄九遥轻笑:“怎么的?都等到夫君回来了还不让我一块儿进屋?”
说着抬手摸了摸眼前人的脸。
却不料寻洛抬起手来,一把扣住了他手腕,另一手直冲他喉咙而去。庄九遥身子一扬,反手一挡,转眼已过了几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