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嘴_作者:非将(95)

2018-11-19 非将

  “肖默,这里就一滴水都找不到吗?”唐毅扇着风问。

  肖默恍惚了一瞬,突然抬眼穿过这片大漠苍穹,回到那个炽热如火烤的时候。

  跌跌撞撞想要去寻找娘亲尸骨的孩子,第一次走出了被围栏圈起的领地,带着一壶水踏上了未知的方向。

  没有风,影子在脚下亦步亦趋,被踩出的脚印刚一抬起便被抚平,似湖泊般平滑如绸缎,金色,泛着诱惑的光。

  头顶上苍蓝色的天空在金黄色的大漠衬托下黯然失色,盘旋的秃鹰长啸而起,黄沙筑起的石堆被常年的风刃雕刻出迥异的形状,和枯骨别无二致,更像是连同肉体与灵魂一起被囚禁在这片大地上的囚徒,阳光是他们的锁链。

  老态龙钟的指印者是没有枝丫也没有色彩的粗壮树干,那是秃鹰时常停下来休憩的地方,坚韧的根系在看不见的地底蜿蜒几里,努力在这个被贴上死亡标签的领地上展示生命的茁壮和自然的蔑意。

  肖默就是在那里倒了下去。

  没有水,没人知道他在哪里,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说实话一开始是很难熬,但是等到身体适应了干涸,被蒸发的灵魂即将破壳而出随着风沙沉沦的时候,他却感到了灭顶的快意。

  他从不畏惧死亡,就像人生来就是为了迎接死亡。即便那时他还在不甘心于母亲的去世,可是事实上作为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孩子,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过。他倒下之后,鼻息间立刻□□燥的沙砾侵占,难以呼吸,扼住咽喉,窒息充斥着鼻腔直逼全身,手脚都因此瑟缩起来。

  “水。。。”他还是喊了出来。

  源自于本能。

  其实当时他还尚有意识,不算清明,却也足够让他自嘲:你原来也有求生欲,原来也怕死呢。

  红色的身影像是一场死前走马而来的梦,直到他清醒过来,掩盖不了的红一路铺平,艳烈又悲壮。

  肖默收紧手臂,没有催促众人赶路,而是转了个方向,道:“走吧,我们去找水。”

  人生在世还有诸多热烈肆意,何必错过呢?

  吴兴趴在肖默的肩头,注视着肖默脸上难得的柔和,稍纵即逝的笑仿若昙花一现,心底突然涌上来一股怪异的错觉:好像肖默便是玄武褪下的旧壳,所有的不美好都被草草遮掩,可是这种不美好一旦被填补完整,要付出的代价只会比他们现在千里跋涉更艰难。

  吴兴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只好把胳膊搂的更紧。

  他没有说出来,若是说出口,肖默只会大笑,因为吴兴想的很对。

  剖开肖默这个人,从里到外都是如同脚下滚烫坚硬的石块,被烈日和风暴一层一层加冕,最后勉强塑造出一个人形藏进了世间。那是他的甲胄,是他的伪装,也是他曾经差点埋骨于此的致命伤。

  吴兴的左手顺着肖默起伏的胸口落下,停在那三寸之外,莫名来了一句:“这里面有什么呢?”

  肖默低沉的声音像古老的谣歌,在地下暗河翻涌出黄沙逐渐清澈之时,在水流与落日冷热交接的节点,以唇舌相融的姿势被吴兴吞进了肚子里。

  “这里面曾经漆黑一片,可是后来,有人用他的血写下了一个名字,怕是再也擦不去了。”

  吴兴舔了舔嘴唇,拉过肖默紧贴住身后这截粗壮的干枯树干,灰色的枯木被背脊碾压出闷声的回音,又被远处在暗河旁嬉闹饮水的声音压下。

  “那人够狠啊,那你,要怎么办?”吴兴心一动,长如瀑的发丝忽的散开。

  他在肖默墨色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然后两个人开始毫无顾忌的接吻。

  天地穹庐,万物寂静。

  冰冷的夜降临之后,他们的体内却燃烧出前所未有的温度。唐毅和卫思风的声音好像就在耳畔,吴兴只觉得自己的耳边声音时高时低时远时近。

  他听见姬笑泽高亢的笑声,听见唐修的训斥,听见几个女生断断续续的哼唱,听见孩子在追逐跑跳,听见风呼啸而过又从自己身上离开。

  吴兴感受着自己身体的震颤,又未免分心骂道:肖默!你居然是这种人!

  然而下一秒自己的思维和身体只能随着“这种人”起伏迎合,明明身处大漠,却偏偏有巨大的浪潮把他席卷。

  “你。。。你是要弄死我吗?!”吴兴咬着牙抗议着身后不知疲倦的狼。

  肖默舔着吴兴的耳垂,用舌尖卷起来又吮吸着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