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王半仙的话确实提醒了穆谣,他脑海中忽然想起周家的案子,和那时一团混乱的场面。
穆谣沉思半晌,尽管从刚才看来,袁姑娘教养与学识都不差,是最适合的人选,不过在身为上司,得把丑话说在前。
他诚恳对袁姑娘一拱手:“袁姑娘一席话让在下受益匪浅,若能获姑娘相助,实乃在下的荣幸。但同时,在下须提醒姑娘,”穆谣的担心不无道理,他顿了顿:“如姑娘方才所言,并非所有事都能调解,有时候,堂上双方可能会出现过激的举动。万一危及到姑娘的安全……”
穆谣说得委婉,对方毕竟一介女流,无论她决定如何,他都理解。
只见袁姑娘掩嘴一笑,穆谣竟从她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狡黠,便见她摆手笑道:“穆大人,您多虑了。”
她款款走到一直在看着穆谣发呆的林秀才身旁,舔了舔嘴唇,恶作剧般俯下身对林秀才说道:“请借公子腰带一用。”
接着她纤长的手指一伸,林公子还没反应过来,腰上一松,一道暗影掠过眼前。
袁姑娘一个矫健的回身,宛若蛟龙出海,二尺长的棉布腰带被她舞得骤如闪电,又似白浪翻滚。
穆谣只觉她身周卷起嘶嘶疾风,又听她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猛喝,手上的腰带如同白蛇吐信一般,劈向林秀才身旁的茶几。
众人便见那一寸多厚的黄梨花木茶几发出“噼啪”一声脆响,竟是硬生生裂成了两半。
那喝声十分响亮,穆谣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但十分模糊。
当他想要去抓住那个念头时,袁姑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索:“穆大人,献丑了。”
穆谣还没来得及回话,一旁的王半仙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一边哆嗦着双腿往外退,一边抖着手向穆谣行礼,结结巴巴地说:“大人,老、老朽,突然想起要去摆摊,告、告辞。”
他踉跄着摸到门口,似是身后有猛兽追赶一般,消失得飞快。
穆谣不禁莞尔:倒是免去自己请他走的功夫。
又见林秀才也站了起来,却忘记腰带还在袁姑娘手上,裤子倏地滑到了地上。
见他这个样子,连一旁看热闹的杂役也忍不住背过身偷笑。
袁姑娘笑吟吟上前把腰带递给他:“谢过林秀才。”
林秀才一脸委屈地接过腰带,没胆量再看穆谣,一手提起裤子,连招呼都忘记打,转身便夺门而逃。
穆谣:“……呃,不送。”
袁姑娘好整以暇地拍拍衣袖,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对穆谣粲然一笑:“抱歉,一时得意忘形了,我会赔的。”
穆谣一怔,随后忍俊不禁:“区区一张桌子,不用介意。”
这时,他才注意到,袁姑娘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身材很是匀称,宽宽的肩膀,手臂称得上是强壮,与一般女子相比,似乎过于“结实”了些。
“请坐吧,对了,还没请教姑娘的芳名?”
穆谣现在缺人用,只要对方身家清白人品好,其他也没那么重要。
“谢穆大人,我单名一个缘字,今年二十三岁。家里本来是做镖局生意的,可惜前些日子爹因病身故,我一个弱女子撑起整间镖局实在是勉强,便遣散了镖师,想着到这里做些小买卖。”
她语态自然,话中也暗暗解释了自己为何知书识礼又会拳脚功夫。
穆谣一时也揪不出什么破绽,随口说道:“那以后我便叫你袁姐如何?”
袁缘脸上一僵,强挤出一个笑容说:“这不合适吧,穆大人与我毕竟身份有别,不如在堂上就叫袁师爷好了。至于堂下,如果有幸能和穆大人成为朋友,不如直接喊我的姓名?”
穆谣这才想起,袁缘没比自己大多少,自己喊她姐好像也是挺膈应的,尴尬笑道:“有道理。那么,”他看了看左右,说:“请袁师爷随我到书房,来谈谈媒官府里的事。”
———
交代过袁缘,穆谣把她送到门口,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方如释重负般长呼一口气。
他曾设想,以人们对媒官府的成见,以及陆师爷先前的做法,得熬一两个月才能找到合适的人,没料到自己的运气会这么好。
既然已经找到顶替的人,那先前的计划就可以提前动手了。
穆谣勾起嘴角,鼻子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优哉游哉走到书库,便看见陆师爷正伏在案前,奋笔疾书,俨然一副兢兢业业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