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胡小山到山中打了两只獐子,然后把一只收拾干净了送去给那私塾的老先生。他这几年来跟着这先生学会了打算盘,写家书,村里有红白事时居然也有人拿着礼品来求对联。胡若非的尖耳朵不止一次听见村民夸他出息,便是当年欺负他的张家宝等人,现在见了胡小山也客客气气。
张先生家与他们村子相隔了二里多地,胡小山熟门熟路在门口站定了,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先生,我是小山,给您送獐子来了。”
张先生无子,只有一个十三岁的幼女,叫做芷兰,被教养的斯斯文文的。她听着声音就红着脸走了出去:“小山哥,你放到灶房吧,我爹这几日着了风寒,刚才喝了一碗药睡了。”
胡小山忙道:“张先生病了?我家还有些草药,下午我送过来你给先生熬了吧。”
“嗯。”芷兰抬头瞟他一眼,复又红着脸低下头去,两人一时无话。
胡小山见了芷兰也不下数十次了,每次这小姑娘见了他都是红着脸躲在屋里不出来,他现在见这小姑娘又是这般,顿觉无趣起来,于是笑道:“那我就回去了,先生醒了你说一声便是。这獐子肉温和,现在天气变冷,也能滋补身体,先生好些你就做给他吃吧。”
芷兰脸更红了,急急道:“小山哥还没吃中饭吧?眼看着就中午了,就在我家吃吧。”
胡小山咧嘴一笑道:“不用了,我回去吃,让先生好好养病。”家里还有两个妖精等着吃饭呢。他也在先生家吃过几次饭,但先生早年丧妻,眼看着芷兰逐渐大了,虽然山里不比那外面城里那般男女大防,总是不好的。
两人正说话间,张先生已听到胡小山声音,于是在那屋里咳着问道:“是小山吗?进来吧。”
胡小山忙把那草绳捆着的獐子肉递给芷兰,小心推开先生卧房门进去,张先生已经披了长衫坐了起来,还在不住咳着。胡小山恭敬上前行了一礼,然后给扶着老先生躺了下来,张先生看看女儿挥挥手道:“芷兰,去做饭吧,小山今天就在这里吃饭了。”芷兰眼睛一亮,脸红着出去了。
胡小山有些不好意思,还是老老实实坐稳了。师生两个闲话了一些圣人语录,历代传奇,张先生突然话锋一转问:“小山,你今年多大了?”
胡小山一愣,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学生过了年就十五了。”
张先生颔首道:“十五也不小了。这眼看着也到婚娶年龄了,你瞧着咱们这十里八乡可有相中的姑娘?”
胡小山没想到张先生竟然问起这个,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平日里十分忙碌,种田砍柴,喂鸡养牛,闲下来就跟着先生学习诗书,一点闲暇时间都没有,哪有时间想过这些?偶然闲下来,便领着那两个妖精去山上抓鱼打猎地玩了,村里那些小丫头是何模样,更是没有认真看过,他也从未想过此事。于是当下里他涨红了脸,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学生父母早亡,家无大人,从来没想过。”
张先生开玩笑一般道:“嗯,说的也是。那我问你,你可要老实说——你看芷兰怎么样?我把她许配给你怎么样?”
胡小山瞪大眼睛,这才反应过来,忙摇了摇头:“芷兰妹妹很好,可是学生、学生家还有长辈在南方,学生过两年必定要寻过去的。小山一个粗人,芷兰妹妹若是跟了我,风餐露宿的,实在是当不起。”
张先生遗憾地躺平了,暗暗叹口气。他十分喜欢胡小山,除却家境,这附近适龄孩子的人品相貌学问,胡小山是挑尖的。不过胡小山的情况他也清楚,他中年丧妻,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十分娇疼,自然想给女儿许个稳当可靠的夫婿。不过胡小山既然不愿,毕竟女儿还小,也无需勉强。当下他点点头,师生的话题转向别处。
回去的路上,胡小山挠挠头发,微微有些茫然。张先生询问他时,他是毫不犹豫谢绝的,但是为什么要拒绝这对一个农夫猎户来说天大的好事呢?张先生虽然终生不第,但是颇通笔墨,性格仁厚,十里八村的乡亲哪个见了不恭声问好?芷兰文静贤淑,知书达理,可是……
并不是因为他说的原因,他知道。那南下访亲的打算,早就被他忘却了,原来罐子里储存的路费,早就当做家用了。那么是什么原因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个道理他自然晓得……一时间,他自己也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毕竟芷兰对他来说,只是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