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竹_作者:十九瑶(86)

2018-11-09 十九瑶

  混沌被惊散了大半,陆桓城如梦初醒,抛下铁锹,转身奔出了竹庭幽院。

  他要去找陆桓康!

  他要问一问那个不长心的弟弟,金鼎山远在阆州西郊,他是如何在街上遇见玄清小道,又是如何天缘凑巧,恰在那一日,出门不过半炷香就把小道领回了家?

  昏暗雨幕之中,陆桓康的屋子亮着灯。

  窗纱照出憧憧两道人影,彼此叠得极近,举止狎昵。

  陆桓城不禁疑惑大起——他这弟弟向来孤僻独居,性子又古板,绝无可能与侍女调笑,这另一道身影会是何人?

  七八步行至屋前,双手一推,“砰”地打开了大门。

  四下静谧,六目相对,不该出现的一张面孔出现在此时此景,陆桓城登时身形摇晃,呼吸都快稳不住。

  这不正是那个嫩皮嫩色的“小道士”?

  长尾勾绕,瞳仁泛绿,头顶生出一对油黑绒耳,活脱脱一只成精的黑狸!正是陆桓康格外宠爱,整日抱在怀中的那一只!

  阿玄这几天除去“花妖”,护宅有功,换来了陆桓康十足的疼爱,今晚郎情妾意,便软着腰儿倚在桌案旁,为陆桓康磨墨铺纸、递笔捶肩,哪里会料到陆桓城突然杀至。他一时来不及化形为猫,被撞破了奸情,一脸惊怔地呆在那里。

  陆桓康也被吓飞了三魂七魄。

  他见阿玄的妖身模样全被哥哥瞧了去,势必要引起误会,慌忙起身,替阿玄辩解道:“哥,这是阿玄,是我,我养的狸儿……他是一只好狸儿,不作恶的……”

  陆桓城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们,脸色青黑,喉咙卡紧,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他想象中最坏的局面,也比现在足足好上一万倍!

  一只本该被捉入道士法钵、烧得粉身碎骨的妖孽,反倒胆大包天,化为道士,诱骗他软禁晏琛、铲断青竹。这一番举动,能存着多少善心?

  第一环就错得这样荒谬,后头跟着的一连串……还能是什么?

  窗外惊电疾闪,照得屋内明暗交替。一道刺目的耀光乍现,在墙壁上映出纵横交错的条条窗影,其余地方,皆是一片褪去了颜色的亮白。

  亮时越亮,暗时便越暗。

  阿玄慢慢挺直了腰杆,正视着陆桓城,一双幽绿的眸子化为深不见底的千尺潭渊。

  陆桓城逼近一步,质问道:“晏琛的事,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阿玄没回答。

  他微微眯细了瞳仁,绷紧尾尖,似乎在认真斟酌什么。良久对峙过后,他问出了最关心的一个问题:“竹庭里的花根,你找到了吗?”

  陆桓城双拳紧握,一脸阴沉:“没有。”

  阿玄于是轻嫚地笑了起来,尾巴轻摇,一只手沿着桌面伸过去,握住了陆桓康的手。

  没有,就代表曾找过。找过,就代表陆桓城已经亲手铲掉了竹子。竹身被毁,无人接生,晏琛腹中那个可怜的孩子,必死无疑。

  这一条性命,他轻而易举就得到了。

  也许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也许会以命抵命,没关系,他不在意。

  阿玄甚至没有一点隐瞒的欲望,或者说,他清楚像陆桓城这样的人,一旦起了疑心,几乎不可能再瞒下去。

  他将猫儿性子里最顽劣的部分展现到了极致,歪着头,笑盈盈地对陆桓城道:“怎么会呢?我说花根在竹庭,花根就在竹庭。你没有找到,岂不是在说……我是一个大骗子?”

  说着,两只耳朵耷拉下来,模样委屈至极。

  陆桓康看不到他的表情,以为他果真受了委屈,急着要安慰他,忽听他语气一变,冷漠而缓慢地道:“对,我就是一个骗子。”

  惊电应声劈穿天际,霎时亮如白昼。

  阿玄倚在案前,眸色寒水结霜,恰是最狠毒的一抹绿。

  他认得这样利落爽快,陆桓城差点没反应过来,旁边陆桓康更是直接懵了:“阿玄,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之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

  陆桓城死死盯着他,眼中怒火炽烈:“所以阿琛……根本就不是夹竹桃!”

  “他哪里有一点夹竹桃的样子?你怎么就会信?”阿玄“扑哧”一声笑出来,眼睛弯成了一勾细月,“生得那么嫩,人又蠢,三两句话骗得团团转,命丢了都不知道是谁害的。他想当夹竹桃,那些毒辣辣的花儿还嫌弃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