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江立刻说:“他被我重伤,短时间内动不了,我们赶在他好之前找到药。”
不提鬼孤老人,严楚又恢复了傲慢的语气,讽刺道:“你以为那么好找吗,殷成澜用了十余年才找到了六种。”
灵江不耐烦扫了他一眼,觉得手有点痒,很想拍他一跟头,不过看在他家十九的面子上忍住了,冷着脸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到,除了寒香水外,最后一种是什么?”
严楚道:“最后一种世间几乎无人听过,说了你也不知道,不过寒香水我这里有点线索,我们尽量抢在鬼孤老人之前找到。”
说完,他抬步走进神医谷里的山庄中,进了一间屋子,眼含厉色的盯着王祝,后者脸色惨白的跟了进去,严楚手扶在门框边,说:“处理家事,玉山,你先带他去休息吧。”
然后关上了门。
季玉山往紧闭的门上看了两眼,目光粘粘不舍,灵江嫌弃的撇了撇唇,寻了棵树梢蹲着,摸出披风睹物思人。
半月后,殷成澜回到了万海峰附近的临滨城。
临滨城外壁垒森严,方圆十里有军队安营扎寨,百姓不得靠近。再往南行三十里,就是汪洋大海,一抬眼就能看到拔海而起的悬崖峭壁,万海峰仿佛屹立在大陆尽头,如同沉默巍峨的海神,幽幽注视着人间。
而距离朝廷军队扎营不远之外的密林里,竟也有一小片营地,灰绿的帐篷掩映在交错复杂的枝叶间,日夜不生明火,声息悄然,以至于朝廷鹰犬竟无人发现。
将阵营设在敌营家门口,闻风而动,草木皆兵,每时每刻都要提心吊胆,寝食难安,如此折磨自己,非殷成澜外再无他人。
而此时,殷成澜坐在营帐中,闭上眼,好像就能听到不远处军队的操练声——步兵营长矛的突刺,骑兵营里马蹄不安的躁动,火铳营里火枪上膛以及舟师拔锚入海的轰鸣声。
即便不在前线,他也能看见被血染红的海面,海浪卷起浮尸没入汪洋深处,厮杀声在汹涌的大海里微不可听,只能看见大荆黑色的战船长风破浪冲撞上万海峰陡峭的崖壁。
皇帝竟派了四大营来对付他,真是煞费苦心,殷成澜露出疯狂的笑容,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遂,倾巢而动,负险固守,以海为屏,鸟为目,山为躯,三战三捷,大败朝廷。
月余,战讯传入大荆国都,深宫高墙内,皇帝猝然从梦中惊醒,一脊冷汗。
殿外守夜的总管公公连忙迈着小脚走了进来:“皇上,可要奴才传御医?”
皇帝用手重重捶了一下额角,猛地抬起头盯着前方,眼珠血红:“还没攻下来是不是?是不是!几天了,废物,都是废物!”
公公慌忙跪了下来,伏的极低,浑身发颤,不敢多说什么。
皇帝掀开被子,赤脚在大殿中来回走动,疯魔一样,用手臂撕扯着头发,太阳穴鼓起的青筋急速跳动,他突然站住,怒声道:“为什么杀不了他,为什么,谁来告诉朕,究竟怎么才能杀了他!!!”
公公本来跪行跟在皇帝身后,猛地听见这一声,几乎将身上的肥肉都抖掉,天子之怒回荡在昏暗的大殿里,接着,皇帝却安静下来。
公公跪趴了一会儿,颤巍巍抬头去看,就看见皇帝目呲俱裂,嘴张着,明明已经歇斯底里,却好像有一口气憋在胸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公公惊疑不定的去扶皇帝的脚,皇帝浑身一震,一口积血便喷了出来,随即,人也瘫到在地,目光直勾勾的。
“皇上!奴才这就去传御医,去传……”
忽然,一声浑厚的钟鸣自寂静的深夜荡出,八面而来,带着风雨不动安如山的镇静。
皇帝怒睁的眸子动了动,苍筋浮起的手一把抓住公公,喘了一口气,哑声说:“传山月来……不要御医,让山月来。”
山月禅师披夜色入大殿,念佛讲经,燃香诵禅,一夜滴漏到天明。
皇帝靠在床榻上,披头散发,形容憔悴,低声说:“禅师。”
木鱼声停了,山月垂眉低眸,温声道:“陛下气血凝滞,是思虑过甚。”
皇帝痴痴笑了一下,说:“朕这一辈子只做错过一件事。”
山月心中微讶,面上却波澜不惊:“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皇帝道:“改?不,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