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就是这样的鸟儿_作者:落樱沾墨(190)

  殷成澜眼前一阵黑暗席卷,他吐了血,方才撕心裂肺的心肺反而好了一些,骨头缝里仿佛被百蚁啃噬的疼痛也随着大沽血水流走了,他在如此血肉模糊的时候诡异的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每一次毒发都是锥心泣血的疼,唯有这次,遭受过无数次疼痛的身体终于不再疼了,随之而来的是轻快,像风一样。

  世间万物都将化作乌有,他也要化成尘埃,随风而逝。

  殷成澜阖着眼,想笑。

  但他却笑不出来,浓重的遗憾成了压在他身上的最后一线牵连——原以为是切肤之痛的仇恨,却没想到是耳旁怒吼着却愈来愈模糊的青年。

  没能陪他看桃花,也没能和他一起孵蛋。

  小凤凰,对不住了。

  连按歌目呲俱裂:“……爷?”

  “快救他,救他!”灵江大吼,看着严楚的银针飞快的下在殷成澜身上,满目鲜血从唇角蔓延到脖间,然后他的胸膛也绽放大片大片血花。

  那种毒药的厉害,十年之后姗姗来迟。

  灵江怔怔看着殷成澜轻颤的睫羽归于平静,他腿一软,跪倒在床边,轻声叫道:“十九?”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

  灵江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严楚手中捏着最后一根银针,本来是要下在殷成澜的额角,见此情景,他手一顿,收了回来:“我警告过他了。”

  灵江眼红如流血,沉默的盯着床上的人,抬手蹭过他唇角的血渍,抚开粘着冷汗和血水的头发,两指探到他脖间,试图寻找颈脉的起伏。

  他摸不到,眼前模糊起来,向来无法无天满不在乎的脸上浮现出脆弱的神情:“他死了?”

  严楚道:“我的八根银针封着他的心脉,一时半会儿还断不了气,但毒血攻心,要不了多久,就撑不住了。”

  灵江道:“我的椎骨还有用吗?”

  严楚看他一眼:“不知道,除了心脉跳动,他已经和死人没两样了,救不救的活,不好说。”

  灵江闭了下眼,逼退眼里氤氲的潮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用手指一点点擦去殷成澜唇角的血渍,心中涌起大片大片翻滚的海浪,他好像被海水卷入无底的深渊,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猝不及防看见一片淡蓝色的冰石地宫。

  地宫里有山川瀑布和鹰飞兽啸,他站在祭台的下面,周身染着鎏金般的焰火,祭台的王座上,那人黑袍逶迤,一如过去数万年如一日的沉默。

  唯有今日,他的眼睛终于转到台下的长身玉立的人身上,低声唤了一句,小凤凰。

  佛火眼里一喜,抬头去看他,却见盘启闭上双眸,在佛火的眼中化作飞灰。

  星月轮转,山风呼啸,孤绝万仞的山峰之巅上,驭凤阁阁主坐在天外飞石的八角凉亭里,衣袖被山风鼓起,流云淡雾中回头看着他笑。

  小黄鸟说,我来问你要不要训我。

  严楚见他形单影只,不忍道:“节哀顺变,如果有缘,下辈子你们还会再见。”

  ‘下辈子’三个字像一把锥子,冷不丁刺的灵江一个哆嗦,他的心疼的血肉模糊,痛苦的想到,他受够了,真是受够这种宿命的分离了。

  灵江跪在床边,修长的手指弯成爪状,向身后一摸。

  一阵皮肉刺破血水喷溅的黏腻声,灵江浑身发颤,弓起身,伏在床边剧烈的喘气。

  地上顷刻流成血泊,严楚大惊:“你会害死自己的!”

  灵江直不起身,额头抵着硬邦邦的床板,微微侧过头,白皙的额头满是汗水,他抬起手,滴滴啦啦的鲜血像蜿蜒细小的血蛇从他的手心爬满了手臂,淡黄色的衣衫被染成了殷红。

  张开的手浸泡在鲜血里,粘稠的血水散发着他的体温。

  他竟生生挖断了自己的脊椎骨。

  灵江想抬头看一眼床上的人,却再也没有力气,只来得及嘶哑着嗓子,道了句‘救他,他还未报仇’,便猝然变回小黄鸟,掉进了血滩中。

  之后,便是暗无天光的几日。

  严楚得到神骨,立刻碾磨成粉混入汤药中,和连按歌一起撬开殷成澜的嘴,将汤药强行喂进去,连着喂了三四回,浑身冰凉的人才隐隐有了回温。

  房间的另一头,桌上稻草和猫毛织成鸟窝里,季玉山守着身上缠了好几圈绷带、昏迷不醒的小黄鸟,每隔一段时间就惊慌探探小黄鸟的鼻息,生怕灵江撑不下去,流血过多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