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觉得自己活不过今年_作者:岁既晏兮(10)

  想着前段时间,宫里头那场雷厉风行的变革,李福不由心头复杂:就像是你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保护着的猫主子,一转眼突然发现它其实是只老虎……

  听到季怀直又重复了一遍这问题后,李福才恍然回神,将心思重新放到季怀直的问话上,额上渐渐渗出些许冷汗,他有些颤抖地跪了下来,磕磕巴巴地开口道:“奴……奴……”

  安王暂时是不能动的……

  一来,他的封地蓟州是朝廷面对北部赤狄最稳固的一道屏障,若是蓟州失守,就相当于把京城直接暴漏在赤狄的眼皮子底下……这也是为何先帝对安王屡有猜忌,却迟迟未曾下手的重要原因。

  况且,安王既然敢只带两人进京,定然是有所准备的,若是他在京里出了什么事情,蓟州那边对情况就不好说了……

  再者,刚一登基就处理掉自己的叔叔,于季怀直的名声恐怕也是有些妨碍。尤其新帝现今立足不稳,想来朝中的那些人很乐意借机参上一本。

  若是面对一年前的季怀直,李福此刻定然是要想,怎么说既能哄得季怀直高兴,又能让他打消处理安王的主意。可现在,他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自己那点拙略的把戏,这位主子怕是早就看在眼里了……

  想着自己先前的种种自作聪明的举动,李福只觉得心跳愈发地疾了起来,汗珠也顺着面颊滑下。

  眼见着李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季怀直一时有些愣住了。

  ——什么情况?他有问什么很难的问题吗?

  他满腹疑惑地上前几步,蹲在了李福面前,看他额上汗意津津,身体也有些颤抖,季怀直顿时更加摸不着头脑。他掏出自己的帕子,塞到李福那已经汗湿了的手里,催促道:“快擦擦的。”

  然后,有些莫名地开口,“你这是作甚?我就问问的,你要是不知道怎么说,就不说呗……我又不会吃了你。”

  季怀直总觉得“朕”这个自称,由自己用来,莫名地羞耻,所以平日在宫里头,都是“我”啊“我”得惯了,身边有些个亲近的侍从提醒了他几回,奈何他仍是坚持。

  再加上他前些日子在宫里的那场大清理,余下的人更不敢提及这事了,也就李福敢偶尔念叨念叨了。

  李福下意识想要开口提醒季怀直这自称,忽又想起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抬了抬眼,正对上季怀直那带着些担忧的眸光,忙又垂眸,不过心底却突然一阵安慰,不管是猫还是老虎,这都是他那个再善心不过的主子。

  他略攥紧了些手里的帕子,倏地向季怀直行了个大礼,恳切道:“陛下,安王动不得啊!”

  季怀直更懵,这都哪跟哪啊?他什么时候说过要动安王的?

  “我没打算动安皇叔啊。”季怀直表情都木了一瞬,最近这李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干些让他摸不着头脑的事情,再这么下去,他都快怀疑他属性下那“察言观色”的说明过期了。

  他一面招呼着李福赶紧起来,一面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这么想?”

  李福自诩对季怀直还是有些了解的,听他这么说不会动安王,也就松了口气,但旋即心中就纠结了起来。

  您先是让人在雪地里跪了有半盏茶的功夫,在百官面前下了安王的面子;接着一路上都是面容僵硬,不情不愿地连些客套话都不愿多说;最后,更是把安王在京的府邸里来了个大换血,把里头都换上了自己人……

  结果,您问我“怎么会这么想”——不这么想才不正常吧?

  他悄悄地觑了季怀直一眼,见他真的只是单纯的疑问,不由一时语塞,他组织了半天的语言,最终还是讷讷地开口道:“奴见识寡陋……不该妄揣圣意……”

  季怀直等了半天,就等出了这句话,简直被噎得个够呛,他磨牙道:“你这个月的月俸,还想不想要了?”

  李福混到现在这个大内总管的地位,自然不是指着那点俸禄过活,但是主子都这么说了,他也不至于蠢到直接说“不要了”。

  磕磕巴巴地把自己那些猜测说了,末了仍是跪下请罪,唾骂自己一番,顺带恭维一下主子的圣明。

  不等他把例行的阿谀说完,季怀直就倏地起身,打断他的话,冷声道:“去给我拿套衣裳来,顺便让人去西苑那儿把张恕叫来。”说着,转身往里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