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丹_作者:行客不知名(67)

  顾朝歌沉默片刻,忽又笑了。他悠悠走到桌旁,那上头摆着两杯合卺酒,他拿了一杯,一饮而尽。见慕万水没有上前的意思,他将另一杯也拿了,仰头喝下。

  “你看得倒多。”顾朝歌嗤嗤笑了,手一伸,将她半挽的外袍拉起,合上,扣好扣子:“天色已晚,去睡吧。”

  言罢,他转身,背对床榻,手里提了桌上酒壶,对口而入。

  慕万水本有些紧张,此刻一怔,“殿下有心仪的人?”

  顾朝歌:“没有。但你也不愿我碰你,不是么?”

  他立于桌前,月色如银,渗入窗内,罩在桌面。烛火点点,绰绰摇曳。他睁着一双眼,透过窗间一隙,就这样无意义地看着外边。

  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看不见。

  “那——”慕万水道,“多谢殿下。”

  顾朝歌听出她的欲言又止,“怎么,你不信?”

  慕万水到底小,也不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将门出身胆气足,又见他好说话,打趣道:“不是,只是我以往常看戏文,总能看见些多情皇子,不爱江山偏爱美人。”

  顾朝歌哈哈笑了:“到底是戏文,不可信。”

  “哦?”慕万水好奇,“那你呢?若你选,是选江山,还是选美人?”

  顾朝歌看她,喝完最后一口酒。

  “若我能选——”

  “我两个都不要。”

  灯忽的灭了,红纱摇曳。哭声,笑声,尖叫声;香气,酒气,血腥气。一重一重的黑影,一道一道的白绫。

  在这叠叠纷乱间,依稀一人躺在榻上,一人立在榻前。

  “朝歌,朝歌你恨我么?”

  没有人回答。

  黑影伸长了手,不知要伸向哪里。

  “朕不信,朕不信——朝歌,别恨朕,别恨朕——”

  四面轮转着,一个又一个黑影,张大嘴,尖声笑着。分不清幻梦与真实。

  “朝歌,朕的朝歌,朕把江山给你。咳咳——把长生不老药也给你——”

  “朕把一切都给你。”

  “朝歌,你怎么不笑啊。”

  “朝歌,你好久没对朕笑了。”

  “朝歌,朕有些想你母妃了,有些——想松儿了。”

  “朝歌,朝歌——”

  风声起,哀乐凄凄,响彻朝堂。

  新帝登基。

  捷报一条条传来——慕千山出征西北,出奇兵,定三郡,斩敌首。

  封赏、恩赐。

  加之慕氏为后,一时间,慕府风头无二。

  顾朝歌站在城墙上,看慕千山凯旋。

  与他少小相识,一同长大的慕千山,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猎猎军旗迎风招展。军队齐整,一步步动若一人。

  他说塞北好,有牛羊、有猎鹰、有广袤的天与地;他说西北也好,有大漠,有花海,有绵延不绝的霞云;他说——他说——他懊恼还没找到心爱的姑娘,系上红绳。

  “无妨。”慕千山咧嘴,给他看手里的疤,“老子命大,有的是时间等。”

  宫里近秋,菡萏谢尽。重重朱墙,圈着一方晴。

  他笑而不语,举酒相贺:“不愧是千山。”

  慕千山道:“对了,我妹肚子还没动静?”

  顾朝歌笑而摇头,感受他手掌拍在肩膀:“抓紧了呀。”

  顾朝歌喝口酒,笑道:“急不得。”

  烈酒入喉,寡而无味。

  “是了,那剑还好用?”

  “好用。”

  “可还在练剑?”

  顾朝歌垂眸:“还在。”

  “那好——我又找到一把好剑,正欲给你。要不我们过两招?”

  “不必了。”顾朝歌一杯饮尽,笑道,“你也乏了,早些休息。”

  外头的大臣在低语。

  “听闻陛下又于御书房宿了一宿。”

  “这都几个通宵了?”

  “光熬有什么用?照我看,要是皇长子当年——唔——”

  “使不得使不得,这话不能说。”

  他摊开奏折,再一本奏折,眼前永远有越来越多的奏折。

  “陛下,这样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