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丹_作者:行客不知名(91)

  自从顾子清第一次将顾三清领回,他暗地找上顾清眠。顾三清大半的丹药,都是顾清眠准备的。顾三清防人之心不轻,每次送来的单子上,总会少些或多些丹药,会有一些去找别人做。

  但顾清眠,他真看不出来么?

  顾清眠生冷不忌,仙魔不挑。早在顾三清入顾家前,他就已将顾家以及清寒观所有丹方,所有药材秉性、特征,所有杂七杂八的相生相克一一记下,丹药一一炼熟。之后更是四处搜罗,添一方炼一方。

  九洲的丹修本就不多,只攻丹道的更是凤毛菱角。顾清眠作为这凤毛菱角里的佼佼者,一个门外汉的糊弄,自然是糊弄不住的。哪些丹药一并服用最佳,哪些丹药不宜共食;那些丹药分别是何作用,合起来又是怎样效果;增一分剂量如何,少一分剂量又如何,顾清眠一清二楚。

  别说顾三清在单子上添减丹药,就是他在丹方上做手脚,顾清眠没准都能一眼看出。

  所以他从来都知道,顾三清在用什么药,在吃什么方子。所以他也一直清楚,这个人的身体如何,哪里最薄弱。

  这是他手里的一把“刀”,为顾三清量身而做。他有上千种方法杀了他,连毒都不必用。

  故而他压根没有在核桃上下药。有着焚琴的无形之火灼烧,倘若药粉还能渗过,这仙神兵不要也罢。

  顾三显然懂他言外之意,掂了掂那包粉末,看上头“静心”二字:“说罢,你要我用什么换?”

  顾清眠想了想,凑去,贴着顾三耳朵低语相告。

  焚琴道人素来聪慧,有些事只说一二,他能将三四也一并摸出。顾三眼底一惊,扭头问他:“你疯了?”

  顾清眠笑了:“这是个好目标,我以后再做吧。”

  接着他又嗤嗤笑道:“这样‘两清’,不亏吧?”

  顾三坐回原处,顾清眠肩上血已止住。他站直,拍拍手,笑道:“那——我便先走啦?”

  顾三皱眉,到底说了句:“我知道追杀你的人是谁。”

  “哦?”顾清眠笑道,“原还有人追杀我呢?”

  紧接着他想到顾三不能太动气,只好摸摸鼻子,讪笑道:“一时嘴滑,一时嘴滑。”

  逗惯了别人,有些收不住。

  他笑了,难得正色道:“放心,我知道。”

  “知道是谁在追杀,也知道他们为了什么。”

  他转身,负手,也不在乎将后背亮出来——他从来不在乎暴露弱点。只要手里抓着对方的命门,再怎么暴露,聪明人都不会真正下手。

  “道长放宽心,账该算在谁头上,我心里有数。”

  他身后,顾三却突然开口:“哦?有心上人了?”

  房门才打开,门槛还没迈过去,顾清眠硬生生被绊得摔了一跤。他看见店小二错愕的眼神,爬起,一把关住门,扶在门扉,扭头问:“什么?”

  顾三气定神闲,用白布擦净问尘上的血。他似乎觉得很有趣:“就是你让我保的那一个?我倒是很想见一面。”

  顾清眠被气笑了:“别胡诌。你又不是不懂我。”

  他这样的人,连真心都未必有,拿什么放所谓的“心上人”?

  “那可不一定。”顾三笑了,“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言罢,他手一挥,将门打开:“程舟那恐怕真的出了些事,过会儿我将他给你送过去。”

  顾清眠摔出门外,客房门又当着他的面,“砰”一声闭合。顾清眠挑挑眉,拍衣而起。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莫不是他背后沾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顾清眠摸不着头脑,向小二又要了间空房。

  这空房比不得顾三那间舒适,顾清眠却也不在乎。做修士时他随意惯了,修仙修出了股一贫如洗的仙气。故而他往椅子上一坐,随手从储物袋里摸出面破破烂烂的镜子。

  他本意是胡乱照照。顾清眠凡人衣裳很多,但都是顾子清当年采买的,他穿时也未仔细看。别是后背上秀了什么大红牡丹,成双鸳鸯。那可就糟糕了。

  谁知等他照了背后,却整个人一僵。笑容定在脸上,无处卸下。他屏住气,慢慢,慢慢地扭头,直到侧过脸,眼睛堪堪能看到镜中为止。

  昏黄的铜镜里,发似泼墨,愈发衬得红绳如血。那血般的绳盘踞其上,抽出一对极薄极美的翅。翅上灵力充裕,固定住翅形,其上山川巍峨,长河漫漫,汇成方寸天地,发间河山。动静之间,恍若红蝶欲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