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当时对外宣布,孩子身体太弱,需要住院特别护理,然后就开始对那个婴儿……”他抬头看了眼兰乔,“也就是对你进行灵力注入和心理暗示,实验很顺利,只用了一个月时间就完成了,然后你就被带了回来。老爷也说过,他会在需要的时候公布真相,没有他的命令,我们必须永远保守秘密。”顿了顿,看到兰乔那几乎是坠入地狱般的表情,忍不住又说:“我记得夫人第一次抱你的时候开心得不得了,她直到去世时都以为你是他的亲生儿子,这对你们俩来说,是好事。”
“那么……我的亲生父母是什么人?”
“军医说,你是打扫战场时捡来的,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但根据捡到你的地理位置和当时的战况分析,他们猜测,你应该是敌军战俘的孩子。”
“……敌军战俘的孩子?”兰乔眯起眼经,脸色煞白。
“少爷,过去的事,不如就……”
兰乔摆摆手,脱力地靠在椅背上,闭起双眼。
脑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妈妈。
他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她在弥留之际看着自己时那个古怪的眼神,那分明是透过自己去看另一个人的眼神……都说母子连心,大概妈妈早就知道,自己并不是他的兰乔。
半晌,兰乔张开干涩的嘴唇,嗓音沙哑,“好了,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毕竟是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管家也是一脸心痛,想劝劝他,却不知从何说起。
嘴巴张了又张,几度欲言又止,怕他想歪,又怕自己多言只会更加惹怒他,犹豫来犹豫去,终究还是一声叹息,转身走了。
屋里只剩下兰乔一个人,天色阴沉的下午,周围寂静得可怕。
不久前,他还在为身为父母的儿子、身为兰家的后代而骄傲,还在因为即将跟随任江离开、至整个家族于不顾而不安,还在担心自己一旦走了,今后的兰家会如何,可现在却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他骄傲的、眷恋的、珍惜的,全部都与他无关!
在父亲眼中,他是家族斗争的工具,在母亲心里,他是怀念亲生儿子的替身,家庭的幸福、亲人的呵护,全是他的自作多情,而对他自己来说,他又是什么呢?
他到底……是什么呢?
敌军、战俘……他不仅不是父母亲生的,更很有可能不属于真灵国,那么不久之前的那场战争,那场狠狠打击了也许是他的祖国的战争,又算什么?
恍然之间,他仿佛独自站在十字路口,周围人来人往,众人行色匆匆,都有自己的目的地,唯独他,不知从哪里来,又不知向何处去。天大地大,却没有一处是他的容身之处,那种看不到边际的孤独感深深将他笼罩,压得他胸口憋闷,身体各处肆意窜逃的烦躁,几乎让他抓狂了。
他猛然坐直,上身顺势前倒,前额结结实实地砸在桌面上,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这一撞撞得他头脑发懵,头顶嗡嗡作响,接着一股冰凉的触感传来,目光所及之处,鲜红的液体顺着桌面缓缓流动。突来的挤压让腹部一阵剧痛,胎动剧烈,他躬□子,将手按了上去。
身体的痛苦加深了他的无力和彷徨,一向坚强的他,此时竟有种强烈的想哭的冲动。
如果嚎啕大哭一场、醉一场、梦一场之后,一切就结束了,该有多好?
“媳妇儿该吃饭啦,一个人躲在屋里……”推开门,任江轻松的话语戛然而止,面前的兰乔坐在椅子边缘,额头抵着桌子、双手垂落在旁,仿佛死了一样。
任江吓坏了,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把人抱住,手一支他的下巴,一双空洞的眼睛被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大半,额头碰烂了一个硬币大小,血从那里冒出来,流满了整张脸。
“兰乔你怎么了?!”任江随手去找纸巾,却又不敢放开兰乔,最后索性拿袖子抹他的脸,“出什么事儿了你这是……哎呀算了,我先给你叫医生去。”
任江正要走,袖子却被兰乔拉住,他痛苦地摇了摇头,“不用找医生,我没事。”
“什么没事儿!搞得一脸血还没事儿?!”
兰乔却是紧紧地攥住他的手腕,“真的……别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静个屁!我再听你的话就是我脑子被门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