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嘉拼尽最后一点气力,挣扎着爬向步步后退的竹西,身下蜿蜒出一道浓稠的血迹:“姐姐……你别撇下我……”
竹西虽有几分心机,毕竟闺阁弱质,见黯淡烛火下满地鲜血,竹嘉一双眼睛光溜溜的几乎瞪出了眼眶,凄惨可怖,不由得神智大乱,正踉跄着不住后退,背后一凉,已贴上了石壁,而竹嘉血淋淋的手噩梦般越逼越近,登时头皮一炸,不敢看下去,扭过脸一下一下无法自控的以头撞墙,语无伦次尖声哭道:“滚开滚开!娘都是为了你,她总是为了你!若不是你们搬石头砸脚,我怎会落入山贼之手?我这辈子,都是被你们牵累!你早就该死了!”
穆子石低不可闻的笑了笑:“这才是竹西的心里话……”
似有些怕冷,往齐少冲怀里缩了缩,漠然道:“她快吓疯了。”
头骨碰撞石头的钝响传入耳中,齐少冲颇觉不忍:“竹西她一直待你很好。”
“她只是想我娶她……”穆子石阖上眼睛,天窗漏下的月光像一把快刀,映得他脸颊弧线异常的精美而冷峭:“我若是个一文不名的乞丐或是貌若夜叉的村夫,她能对我好?”
齐少冲看着他落在自己腿上的漆黑长发,声音出奇的温柔:“子石,其实有一种人,天生的让人不由自主就想对他好,倾尽所有,百折不挠。”
穆子石道:“你说的这种人,是我么?”
齐少冲脸上有些作烧,却直言道:“是。”
穆子石眸光澹然:“那你可就错了,遇到四哥之前,我是天生的……”突兀的短促一笑,生生吞回穆夫人曾骂过的“贱种”二字,道:“总之那时候,没有一个人对我好,也没有一个人喜欢我。”
齐少冲心中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有些疼有些怅然又有些酸涩,突然大着胆子凑到穆子石耳边,很是倔强的说道:“我会对你好,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穆子石摇摇头:“你喜欢的,是在四哥手里重新活过来的穆子石。”
齐少冲无言以对,不知过了多久,屋角一声沉闷的响,却是竹西晕倒在地。
穆子石抬头看去,道:“少冲,我想睡会儿,竹西她……”
齐少冲略一犹豫,让他靠着石鼓歇着:“我来。”
穆子石伸手按在自己咽喉一处,道:“就是这儿,一刀刺下去,无伤当年教过的,你肯定记得。”
齐少冲简短的应道:“嗯。”
竹西鬓发散乱,了无声息的俯卧在地,咫尺之间是竹嘉的尸体,一只手还死死揪着她的一片裙角,齐少冲有那么一瞬,几乎分不清谁是死人谁是活人。
齐少冲持刀弯下腰,却是割开她腰间的罗带,再将她手足捆缚得结结实实。
穆子石忍不住叹道:“少冲……你太过妇人之仁了。需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举大美者,不疵细瑕,率千军万马者、掌天下江山者,胸中必能容众路英杰各种人才,纵横捭阖,泥沙俱下。”
齐少冲道:“若是两军对垒,除患平叛之际,我绝不会心慈手软,不过眼下的境况,杀竹西……我不能为。”
穆子石沉默片刻,低声道:“我懂了。”
这样的血染在手上,对一个皇子而言的确是羞耻更是把柄。
一日半夜的风波迭起险恶重重,齐少冲早是强弩之末,捆好竹西再坐下时已困倦欲死,迷迷糊糊中与穆子石靠在一起,几乎是一阖上眼就睡着了。
有穆子石在身边,纵然身处险境,齐少冲也能睡得踏实安心。
睡梦深沉中,恍惚感觉到穆子石起身走开了一下,但很快又回来,虽然衣衫上有血腥的气息,但挨近了却还是清新一如雪茶竹雨。
仿佛只睡了短短片刻,齐少冲即被轻轻推醒,穆子石的声音极清极微,有些飘渺如烟水的感觉:“少冲,醒醒……天亮了。”
睁开眼,头顶窗口投下青白渐亮的天光,一夜后山中花草的香气格外清芬,齐少冲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紧闭的石门:“哥,你说咱们能躲过这一劫么?”
穆子石靠在他身上,答得很简单:“能。”
齐少冲思忖道:“可哥舒夜破说只能活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