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知锦华_作者:陈小菜(195)

2018-11-01 陈小菜

  事后老头儿反应过来,难免自抽几记老脸蛋,偏偏又不长记性,再故态复萌,遂再自批两颊,久而久之祝大也不跟自己较劲了,岁月的大砍刀已经把自己拍成了油腌盐渍的旧糠烂谷,何苦跟个青葱水嫩刚发芽的风华正茂争一日之短长?

  他渐渐歇了心气神,账务上也就不再存心为难,但人一改性就有麻烦,不知怎地这些时日以来,祝大先生开始有了暗疾。

  这暗疾说也简单,不过奇痒难耐而已,惜乎痒的地方十分难以启齿,却是萋萋芳草藏鸟处。

  祝大先生恪守孔门四戒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这等暗疾自然是不能向外人道的,因此穆子石夜间伺候的活儿幸得免之,但卧榻之侧,总听得指甲挠过皮肤的刷刷声,深夜寂静中煞是恐怖,穆子石轻巧地翻了个身,笑得堪比刚偷了七八个大鸡蛋的小狐狸。

  祝大先生以坚强的忍耐力和铁铮铮的羞耻心硬熬了一个盛夏,待金风悄来落叶缀山时,终于崩溃了,这天偷偷备下热水和剃刀,把自己锁在卧室里,关窗闭户点亮油灯——自然不是给大头削发当和尚,只是打算将小头剃度干净,先生的想法很正确,毛之不存痒将焉附?

  穆子石何等心明眼亮,一见这阵仗就打从心眼儿里笑开了。

  当年他在东宫时不说肆无忌惮,却也敢于上欺齐无伤下戏各属官,这几年流落民间不得不作蛰伏谨慎之态,不弹此调久已,但对上这样一个冬烘先生,不作弄一二都对不起太子惯出来的脾气。

  一时就笑嘻嘻地唤来木鱼:“你猜先生在屋里干什么?”

  木鱼咬着手指:“吃鸟蛋么?”

  这孩子近日着迷于烤鸟蛋吃,满脑子除了鸟就是蛋,不想歪打正着一语中的,穆子石笑得肠子都快断了,夸道:“真聪明……你想吃么?”

  木鱼滴了一串口水:“想。”

  穆子石指了指窗户:“门被先生反锁了,你从这儿爬进去问先生要鸟蛋吃罢,不过先生肯定会冲你发脾气,你怕么?”

  木鱼愣愣道:“怕的……”

  穆子石谆谆善诱道:“怕什么?先生又不咬人,你拿了鸟蛋就跑,他便是生气,也追你不上。”

  木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两条小短腿,点了点头。

  穆子石蹑手蹑脚,带着木鱼走到窗下,给木鱼一个温柔而鼓励的眼神,木鱼撅着屁股就爬上了窗沿。

  只听屋内祝大先生一声惊呼:“啊?”

  又一声痛呼:“唉哟!”

  然后木鱼嗫嚅道:“鸟鸟蛋!”

  祝大先生抖抖索索地痛骂道:“你个刁奴,不读孔孟之书不答周公之礼,竟说出这等亵渎污秽之语!实在是……实在是气煞我也!”

  穆子石蹲在窗下直笑得心都碎了,正乐不可支欢欣愉悦之际,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肩:“你又恶作剧欺负祝大了?”

  一惊回头,对上一个如山身影,却是哥舒夜破!

  这真是吓死人了,穆子石两腿被糖醋熘了一道也似又酸又软,一跤坐倒,轻呼道:“大当家……”

  哥舒夜破嘘的一声,一手抱起他的腰,夹在肋下箭步如飞,却是直奔自己的住处。

  到了屋前松树下,将他放了下来,问道:“南柯山这些年的帐,你可都看得懂了?”

  穆子石老老实实道:“懂。”

  “若现在让你接手粮台,你能不能胜任?”

  穆子石微微一笑:“大当家这样问法,小瞧子石了。”

  哥舒夜破展颜道:“如此甚好。”

  穆子石见他并无责怪自己不尊祝大之意,不由得笑着反问道:“若我才能拙浅接不得,大当家要如何处置?”

  哥舒夜破灰眸凝定如铁:“你敢么?”

  穆子石啼笑皆非:“这不是敢不敢为,而是能不能为……大当家没听过朽木不可雕么?一块顽石你怎么打磨,终究不是和氏璧。”

  哥舒夜破突地一笑,别有深意道:“你就是块和氏璧,有你在我手上,正是奇货可居。”

  穆子石心中咯噔一下,道:“大当家谬赞。”

  哥舒夜破携了他的手进得屋中,只见一张四方木桌上,已放着四只菜碟。

  穆子石笑道:“大当家是要请我吃饭么?”

  哥舒夜破落座,道:“子石可认得这些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