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知锦华_作者:陈小菜(241)

2018-11-01 陈小菜

  穆子石稍微动了动,脸埋到他双腿之间,齐无伤浑身一僵呼吸几乎都停了,却苦笑着不敢动弹。

  低头只见他衣领睡得有些松散,露出一截纤长的后颈。正想拉过毯子来替他盖上点儿,突地瞧见那雪玉般细腻剔透的后颈肌肤上赫然一道鲜红的伤痕。

  齐无伤目光一凝,伸手轻柔的挑起他的衣领,目光顺着看下去,却见背后果然鞭痕交错,更有一道重叠深长的伤口又复裂开,渗出的血迹粘住了里衣。

  齐无伤手指一颤,心狂怒得怦怦乱跳,又疼得万箭攒刺般,漆黑的眸子里深而厉的杀气已腾腾然而生。

  穆子石极是敏感,睡梦中仿佛感觉到了危险,紧张的一哆嗦,下意识的仰起头来,神智尚未清醒,眼神中却是赤裸裸的惊恐无助,那是一双几乎就要痛哭失声的眼睛。

  齐无伤咬着牙,嘴角肌肉扭曲着,却绽开一个笑容,手指温柔的抚过他的头发脸颊,声音更是波澜不惊的轻而暖:“别怕,是我,是无伤……我在你身边。”

  穆子石登时安心,叹了口气又躺下,闭上眼喃喃道:“我害怕你走了……”

  他俩一番折腾,陆旷兮早被惊醒,见状打开针囊,取出几支银针,手腕轻抖,迅速刺入穆子石的玉枕风池等穴位,低声道:“让他好生睡一觉,对他的病有好处。”

  齐无伤见几针之后,穆子石呼吸渐渐深沉,果然睡得熟了,心中感激,凝视着陆旷兮,道:“多谢先生,这几年多承你照顾子石。”

  陆旷兮黯然道:“他思虑过甚,浅眠易惊,若不用银针之术,只怕不能有一夜安枕。”

  齐无伤道:“敢问先生,舒破虏到底对子石做过什么?子石身上的鞭伤又是怎么回事?”

  陆旷兮不知该如何作答,正迟疑不决,却见齐无伤目光竟如刀锋一般,冷冷飒飒的从自己脸上刮过,登时不寒而栗,方才只觉得他果决明快沉着大气,全然没料到也有如此嗜血磅礴的杀气,原本想胡乱应付几句,留给穆子石醒来自行解释,此刻竟不敢敷衍,只得低声道:“鞭伤……是舒破虏打的,攻下深州城当日,抽断了一根马鞭……”

  齐无伤五指紧握,手背青筋爆出,却极快的说道:“我明白了,既然左拾飞都以为子石是皇子,看来舒破虏也这般认定,舒敬山当年被斩,他是在子石身上泄愤……”

  看陆旷兮张嘴欲言,打断道:“先生不必说了,子石在南柯山上种种情形,我虽不能亲见,却已能知晓七八,舒破虏是既贪他的才智卓绝,却又百般荼毒折磨……其心可诛!”

  陆旷兮勉强插话道:“皇子一事,只是个误会……”

  齐无伤摇头:“是子石故意让他误会,否则少冲何以能脱身前往雍凉?想必子石早看出舒破虏此人怯懦却暴戾,少冲的性子又是眼里揉不得沙子,若任由少冲在他眼皮子底下晃荡,哪有还有活命的机会?没奈何只能自己挺身与他周旋罢了。”

  “说到底,子石为了齐家担负的已经太多……舒破虏,必杀!”

  陆旷兮听着他滔滔不绝,张着嘴发呆到下颌酸疼合不拢,心道难怪我们家老爷子让我学医,要是茫茫然蒙着头去考科举,不中算是神天菩萨祖宗保佑,中了可不就整天要跟这群扎堆儿的人精妖怪打交道?

  穆子石智多近妖,习惯了也就罢了,但这神采英越的西魏王,本以为是战场上打出来的一介武夫,谁知心思之细腻,推断之精准,抽丝剥茧,洞悉人性,竟也是白雪地里滚乌炭般犀利得毫不含糊,陆旷兮毛骨悚然之下,慢慢往后退了退。

  他却不知齐无伤从不如此多言尽透,此刻因心痛穆子石,虽面无异色,实则已然大失常态,心中翻江倒海不能自抑,若再不以言语排遣宣泄,只怕当即就要策马奔回深州城,一刀割断舒破虏的脖子。

  齐无伤一气儿说罢,沉默片刻,道:“先生说说子石在南柯山上的事儿罢!”

  陆旷兮知他与穆子石情分非比寻常,又着实怕了他一身压迫而来的夺人气势,当下斟酌着,挑些轻松的趣事说与他听,陆旷兮口才不佳,但穆子石做出的事却是绝妙,只如实转述,已是异彩纷呈。

  待听得穆子石吟诗把个祝大先生气得中风昏倒,齐无伤不禁大笑,睡梦中穆子石蹙着眉头动了动,齐无伤忙压低了声音,轻轻握住他搁在被子外的一只手,再不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