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弃_作者:燕缺(12)

2018-10-31 燕缺

  血气滋润着干枯破败的形骸,他感到愉悦,转瞬又为恼意所摄,霍地从血水中立起。

  “穆持、石中信,咷笑浮屠及其党羽,这么多人,处心积虑想与我一见,我岂能辜负如此美意?”

  有些人、有些事,活得太久,便该得其收束;太多人、太多事,无暇历数,也便该道道撕开,荡涤内中的腐余。

  他冷观水中影,任甩落的水珠将其撕作摇荡的碎絮。

  “对了,还有一个……”

  “聂、放?”

  作者有话要说:

  第4章 (4)

  (肆)

  石府在奚州锦安,占得一方风水宝地。粉墙黛瓦,秀雅古拙,罘网般圈养了半江湖的菁英俊杰。武中疯的徒弟自有横着走的本钱。石盟主不敢有所怠慢,为“拖家带口”的唐念七置备府中上房。

  穆小还在数芭蕉叶。

  是日天高气爽,当无雨打芭蕉的凄凄离离,而菀结自缠,无关风雨。穆小还发了半天呆,银牙咬了又咬,抓起重剑跳了出去。她翻飞腾跃如入无人之境,却在书房外被人拦在半途。

  “念阿呆,”她的脸沐浴素辉,皎然透寒,“你最好也是出来打探消息的。”

  唐念七似没察觉穆小还已然冒尖的利刺,一把揽住她窜入院子外的树影。她明白一路顺遂少不了唐念七襄助,既羞赧又有些技不如人的气恼,闷闷道:“你干嘛!”

  唐念七肃然道:“我先前探过情势。盟主府内无一人侍奉,其中有些蹊跷,你切莫轻举妄动。”

  穆小还冷笑:“我就说那石老鬼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今秦门绝户,宋门凋颓,石中信在奚州辟府,用心昭然若揭,也难怪穆小还心怀成见。唐念七不愿她钻进牛角尖去,刚想为石盟主说几句公道话,突然神情一变,拢着她往叶片里躲了躲。穆小还胁息敛声,紧握重剑。

  恰有浓云弄月,并将声息顿绝。绰绰树影压得人心发沉,像是每片叶子均窝藏了魑魅魍魉。

  静中忽闻竹杖叩叩,点点可数,有禅寺聆铜磬之况味。清风再鼓,云帘惊却,青石小径重覆冰绡一丈。

  月中客足踏霜路,虽作浮屠打扮,头顶却无香疤,是以固有慈眉善目,也不似真慈、真善,而是缁衣裹起的满腹思量。

  唐念七低眉深思,穆小还举目相迎。那僧人也正好驻足树前。他执竹杖将路间枯叶挑至旁侧,快与穆小还四目相照时念了一句佛偈,又敲着石路走进石中信的居所。

  穆小还先念七一步悟了他的身份,浑身一激灵。她悻悻然瞪了眼紧闭的院落,不待唐念七劝说,折身打道回府。

  这僧人熟门熟路步入月门,打长粉墙前过,未几就见到了负手而立的石中信。

  石中信有心晾他几刻,他笑吟吟不恼,于风涛叶浪中寻乐,掐准既不自堕脸面也不损盟主威仪的时机,才道:“咷笑浮屠恭贺盟主大喜。”

  “嗯?何喜之有?”

  “喜赤练宫气数将尽,喜灭谛谱唾手可得,喜武中疯不理尘事。”

  石中信挥袖低喝:“慎言!”他按下心头燥热,容仪端肃,“当年练菀遁走南疆,笑风生也不知所踪。咷笑浮屠经营多年,可有查明他二人的去向?”

  练菀,昔年毒名煊赫、独霸蛊道,正是摩罗教凶逆,亦是赤练宫首恶。武中疯或顾念同门之谊,迟迟未赶尽杀绝,而他执正道之牛耳,断不能放过那玷污武道的罪魁!

  咷笑浮屠敛容应道:“贫僧未得练菀音讯,但赤练主确有复出之迹象。至于那笑风生……”他顿了顿道,“可不失为一介妙人。”

  石中信问:“如何一个妙法?你潜入赤练宫数载,与他共事也应有些时日,却从未听你说起过他的妙处。”

  “他啊,确是个极难缠的人物。祸从口而出,孽自舌而起,而无言无语之人,生来便无破绽可寻。”咷笑浮屠拨弄念珠,“练主信重于他,二者同进同出,鲜有龃龉;贫僧殚精竭虑、旰食宵衣,也未能越过他去。”

  石中信笑道:“听小友此言,笑风生的去处是有着落了!”

  咷笑浮屠双目隐隐一烁:“是。但贫僧有一不情之请——”

  “哦?”

  “如斯妙人,合该享妙绝之寂灭。”他指上珠串滴溜飞转,几有黑云摧城之势,“但笑风生武艺精深,奸同鬼蜮,冒然相告,恐打草惊蛇。贫僧闻之,十七刀不日将抵锦安,笑风生既是他的手下败将,有他相助,必能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