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人,求您饶了小人,小人错了。”宋晓酒的声音颤抖了,他自知死期不远,却还抱有一丝侥幸,能求得这个长着菩萨面容,却是恶鬼心肠的人宽容。
“你哪里错了?”裴唐风眯着眼靠近了,芊芊十指拉住偌大酒罐身上几条细细的枝蔓,就这么轻轻一扯,收获了酒罐中那人的满脸痛色,“这酒可好喝?”裴唐风噙着冷笑,直起身子站远了。
宋晓酒剧烈颤抖着,唇色惨白如纸,额角鬓边早已分不清是汗是酒,他道裴大人怎么好心要请他喝酒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嚅动着唇,宋晓酒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人家都道借酒消愁,伤了痛的都要喝一喝那忘忧酒,却怎么到了他这里,那醉意令他的身体倍受痛苦呢?
裴唐风似乎发现了宋晓酒的异状,朝前慢慢踱了几步,伸手扯过宋晓酒的长发,转着手腕缠在掌中,用力一抓,宋晓酒吃痛的高扬起头颅,一双细长的眼眸此刻瞪得大大的,如垂死之人预见了自己的死亡。
哗!猛地一掼,裴唐风将人按进酒中,气泡咕噜咕噜冒出来,罐中哗然作响,裴唐风一手扶着酒罐边沿,一手压制着宋晓酒,将他整个人按进水底,那一身青花衣着沾染了酒气,如雾如霭,梦幻似仙。
那酒中人的挣扎举动猛烈起来,几乎是在抽搐,然后渐渐的,那挣扎微弱了下去,晃动水面上的波纹越来越浅,窒闷的酒气缭绕满室,倏地一道剑光破空而来,正中酒罐,哗啦一声脆响,碎了一地,酒液四溢,漫过了的裴唐风锦白棉靴,在袍角上沾了点点滴滴。
裴唐风松了抓发的手,宋晓酒砰的倒在满地碎陶中,满身烧红,混着累累血迹。
“海曙!”裴唐风甩袖负手,秀眉倒竖,满脸怒容。不用回身也知道那一剑击碎酒罐救下宋晓酒的人是谁。
(伍)
黑影举剑至头顶,双膝跪地,“主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请主人三思!”言语恳切旦旦。
裴唐风怒色不减,脸上却没了什么表情,黑影顿觉后面的话语难以启齿,眼角余光觑着蜷缩在碎瓷地上的脏污的男人,便硬着头皮道了下去,“主人这时杀了宋晓酒,岂不打草惊蛇,让那人对您有了防备,何不将计就计,做那在后的黄雀?”
“哼。”裴唐风冷声。
跪在地上的黑影只觉得头皮发麻,脊背窜出阵阵寒意,喉咙动了动,有了退缩之意,这时蜷缩在地上的男人突然咳了一声,弯成虾状的身子动了动,展开身子仰躺着,下巴高高抬起,大口大口喘着气,双颊憋的通红,瞪大的双目充血盈泪。
裴唐风并不看地上的人,只冷冷盯着跪在身前的黑影,宋晓酒艰难的抬起手,轻轻扯住裴唐风垂在后脚跟上的衣袍,裴唐风回头,目光落在他身上。
“救我,救我,救我……”神智已然不清的宋晓酒反反复复两个字,两道浓黑的眉紧紧皱在一起,一手按在心口上,平整的指甲竟也因为过度的痛楚在结实的胸膛上抓出了血痕,见到此情此景,裴唐风微微有些惊讶,眉头微蹙。
“主人。”黑影低低叫唤了一声。
裴唐风眉目微挑,负在身后的手指动了动,淡语道:“你回去。”
黑影收了刀,慢慢站起来,最后望一眼仍在嗫嚅求救的宋晓酒,身影倏忽幻动,消失在洞外。
“救救我,求你……”宋晓酒低吟着艰难的抬起身去拉裴唐风,裴唐风眼角余光瞥见他双腿间静静伏着的一团,蓦地冷笑:“上青楼?”言罢,竟抬鞋踩了上去,宋晓酒哽在喉咙里的凄叫立时炸开,双目睁大,猛地蜷成了一团,紧抱住裴唐风的腿脚,低低哭泣着哀求。
裴唐风丝毫不为所动,从袖中抖出一个瓷瓶,蹲身捏起宋晓酒的下颔,把那瓷瓶置在他眼前,笑了笑:“你可认得这是什么?”
宋晓酒猛缩着眼瞳,张了张嘴,颤巍巍吐出几个字:“炽情散。”
炽情散,在王府里那个昏暗的暮色傍晚,九王爷丢在宋晓酒怀里,一个白瓷的瓶子,瓶口斑驳着些许淡红的花纹,很是精致的东西,宋晓酒上了青楼,与歌伎嬉闹时,那东西滚了出来,歌伎说,那是能要人命的药,若服了炽情散不与人欢爱,必死无疑,死状更是凄惨可怖,是天下最阴毒的迷药。
那时宋晓酒躺在歌伎的怀里,笑嘻嘻道:“若男子服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