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奔进掖鸿宫内殿,栾天策看四 周冷冷清清,一眼再瞧见躺在榻上动也 不动的人,满腹的怒火化为悲怜,胸口 痛得厉害,全身不可自制地剧烈颤抖起 来。
无法想象权倾天下、享尽尊荣的名忧 尘竟会沦落到如斯悲惨凄凉的地步。皇 帝知道这是他那位行事干净漂亮的母后 指使,就连他当年送给名忧尘的墨猱皮 帽定然也被太后拿去了。
他实在是不应该为赌一口气,狠心 不过问这里的一切。因为他与名忧尘毕 竟度过了那么多亲密相缠的夜晚,就算 是他的一厢情愿,他也有责任保护好对 方。
伸手轻轻抱起多日未见的人,栾天 策感觉不到这具躯体的热度,他心中酸 楚难过之极,连忙将怀中人拉向胸口, 打算藉此让对方冰冷的身体迅速暖和起 来,又恐太用力将这个人搂毙在怀中。
“你来了。”名忧尘察觉到动静微微 睁了睁眼,但似乎仍感乏力便放弃了这 个念头,让看着这一切的栾天策更觉悲 痛。
“我愿不想掠扰你,只是没料到最后 时刻……我还是想把有些话说出来,叮嘱 你知晓。”名忧尘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感 到栾天策伸手无言轻抚他的臂背,淡漠 的脸上绽出微弱的笑意。
但是他立刻收敛了这抹让栾天策倍 感亲切与心痛的笑容,平静发话,好似 希望快些把憋在心里的遗言全部吐露出 来。
“皇上可知,先皇在弥留之际曾打算 让你的母后殉葬。”
栾天策怔住,他没有料到名忧尘此 刻竟然张口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先皇认为皇上的母后外表温婉、内 心狠毒,她若摄政,定会将你视为傀儡 操纵天都。但皇上幼年时依恋太后,再 加上先皇将大权逐步交到臣手中,大概 也为了防臣日后变心,这才留下太后一 命,让她与臣互为牵制。”
名忧尘淡淡说着,他的语声异常平 缓,倒没有临死之人说话断断续续的感 觉。饶是如此,他说完这些话也似费了 极大的力,让栾天策对所闻之事惊讶之 余越发感到悲痛。
自古帝王惯用权术,以江山权力为 重,就算面对真正心仪之人也时时不忘 算计。栾天策明白名忧尘再清楚不过这 一点,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不知名忧尘 当年以怎样的心情陪伴先皇,此刻面对 他又有何感受?
“皇上少年时猜忌臣,故意领着侍卫 在外面胡作非为掩饰雄心壮志。当时臣 心中也觉皇上幼稚,又想到故意在臣面 前表现得谦恭有礼的太后,故而曾经动 过废君的念头。不过后来发现皇上雄才 大略乃真龙天子,这才放弃了初衷。”
名忧尘歇了歇,慢慢又说道:“非臣 挑拨,相信皇上此时已知太后手段毒辣 ,心机阴狠,楚王之死与她脱不了干系 吧?”
栾天策听得惊疑不定,正待产话, 名忧尘却突然用力睁开眼,好似用光了 积蓄已久的力量。
“臣有三件事一直记在心上,此刻只 怕真要去了,所以必须叮咛皇上。这第 一件便与太后有关。皇上亲政之后,太 后定会以辅佐皇上为由,大肆在朝中培 养势力。你万万不可因她是你的母后就 依从她的命令在朝中安插要员,若用了 那些人,迟早是天都的大患!”
“朕,记下了。”栾天策见向来对他 淡漠的名忧尘在临终之前竟然如此惦记 他,立刻郑重答道。想到太后温柔的神 情与做的事,他心中也认同先皇与名忧 尘之言,但怀中人前后待他的态度不一 样,皇帝心痛悲伤之余倍觉疑虑。
“第二件与凉国和胡夷有关。他们两 国对我天都虎视眈眈,皇上定要寻机将 他们歼灭。臣已令人鼓动谢青君的弟弟 ,替他想方设法篡夺皇位。此人昏庸无 能,诸事皆听其妻吩咐,而他的妻子的 族人贪婪残忍,假以时日,凉国必定大 乱,到时皇上依臣想好之策,挥仁义之 师前往伐之,定能吞并凉国。”
名忧尘说到这里,目光转向身下那 个单薄的枕头,栾天策连忙伸手替他把 压在枕下的书简拿出来放在一边。眼见 名忧尘奄奄一息之刻仍然向他献上良策 ,皇帝心中大痛,一时间说不出话,只 能默默用力点头。
“至于胡夷,臣知他们的大将主有心 亲我天都,但其余王族对我邦心怀不轨 。皇上说不得……也只好利用安宁公主对 你的思慕与愧疚,与她密谋搅乱胡夷国 策,极力劝说大定安定下来再寻机一举 将他们尽数全殊。如此这般,才不枉公 主的一片苦民与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