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若林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受惊的小四儿,一看兄长这般形状,便知必是恼了。
简若析自幼就疼这个弟弟,犊子似的护得要紧,平日里咳嗽一声都紧张得不得了。这回倒好,无声无息地在自家院子里玩人家蒸发,把简若析吓得那个心惊肉跳。一会想到留芳阁在生意场的竞争对手,一会又想到了最近风传的专采男风的淫盗,就担心简若林给人欺侮了,受了什麽委屈。
简若林自知理亏,又见到兄长似乎真的不想理他,便赶上前几步,抓了兄长的袖子,软语道:“大哥,是若林不好。下次不敢了,大哥不要生我的气。”
简若析正在气头上,本想甩了袖子扭头就走,可是弟弟扯著他的袖子,小心翼翼地模样,又是懊恼又是委屈,声音有那麽可怜兮兮的,一时间竟然火气全消,也硬不下心肠来再冷著张脸。放缓了脸部表情,道:“大哥也不是生你的气,只是担心你……罢了,以後莫要再这麽一声不响地出去,好歹跟大哥先说一声。”
简若林便笑著说:“知道了。”拉著大哥往里面走,笑得甜腻。
简若析仿佛犹豫了很久,最後还是开口说道:“那个萧景默,虽是留芳阁的常客,平日里寒暄应酬免不了,却不要过分亲近了。他身份不明,又流连花街柳巷,大哥不想,你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他生意场上的商贾贵族,向来不喜欢让简若林接触太多。
但凡涉及了官场涉及了权财,又有那块地方能够干干净净?作为兄长,他习惯性地想替简若林撑起一片天,让他自由惬意地生活著。
况且也说不出是什麽感觉,或许是商人的敏感,简若析总能觉察出些许难言的异样。
好像看著萧景默在简若林身边转悠,便是既不安又不悦的心情。他的弟弟太过单纯柔善,这世间险恶人心难测,他怎麽能看的懂猜得透呢?
简若林大抵也明白了兄长心中的计较,依旧答了句:“我知道。”
可是脑海里浮起的,却是萧景默坐在小院桃花树上笑得恣意张扬的情景,他的身後一轮将沈的落日,风吹起猎猎衣袍,如此疏阔狂放。
一夜辗转难眠,次日起身时满脸倦容。
小四儿替他梳头的时候,惊讶地问了一句:“咦,公子你用的不是碧玉簪子吗?什麽时候换了这个?”
简若林心念一动,伸手接了过来,一根桃木簪子横在掌心,触感圆润。
顿时就联想到了昨夜河岸边为他柔情入簪的人。
心慌意乱。
晚些时候小四儿嘟著嘴进来,手里赫然拿著一张桃花笺,嘀嘀咕咕说道:“公子,又是那萧公子送来的。”
简若林挥挥手让小四儿出去,自己一个人却静静坐著。
那张浮动著幽香的桃花笺白中透粉,薄薄的一片贴在桌面上。
大概是桌面上有水渍,简若林拿起来看得时候,上面有一点湿痕。桃花笺沾湿的部分,被蕴泽开来,透出一股清润的桃红。
再看上面的字,字字笔锋婉转。情思绵长,温婉动人。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多麽温暖人心的誓言,简若林想象著远古时候,执手相看的情侣,两情相悦,白首相随。再没有什麽,比携手同老这样的诺言……更具诱惑力了。
简若林索性翻出了压在柜子里的一叠桃花笺,一张张地翻开起来。
“相思相见知何曰?此时此夜难为情。”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曰不见兮,思之如狂。”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
柜子内侧,是那人送他的鲜红发带和榴花流苏腰佩,简若林取出来呆看了半晌,终於轻叹一口气,眼里的神色,似乎是认命,又似乎是打定主意後的坚定。
晚上,多日不曾再翻墙入室的人,继昨夜的任性妄为以後,又从院墙外,翻了进来。
一见到他,也不管他一副呆愣的模样,径直上前握住他的手在怀里揉搓,责怨道:“说了多少次,现在还是春寒,晚上别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很容易著凉。”
简若林幼年多病,身子骨并不好,因此身上常常是带著一股冰冷寒意。天气稍稍凉一些,身体就冷得像块冰。以前,大哥会在冬天将他抱在怀里一起相拥取暖,可是年纪渐长,简若林也不再动辄大病小病,又有了自己独立的小院以後,那样与人同眠的温暖,却是再也不曾体会。到了如今,只有眼前这个疏狂男子不顾他意愿“强行”靠近他,拥抱他的时候,才能感受到那种久违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