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泪_作者:羽大娘(157)

2018-10-24 羽大娘

  第一章

  东晴关

  别怕。

  看著手上的密摺,指尖忍不住抚触纸面的最末一行字……

  密摺上犹如金镂石刻般的字,一见便知出自陈固之笔,都说字随人形,能从一个人的字瞧出其性格。工整得彷佛每一笔落下前都再三思良,每一行字像拿尺量过了似地,笔直得让人看了字就知道他是个做事一丝不苟的人。相较之下,最末行的两个字飘渺随性龙飞凤舞,别字的最後一捺还连著怕字的第一撇,若让教字的先生见了,真不知会把老夫子气成怎样?

  「丹弓……」唇动音泄,唤著情人的名。

  大帐里只有楚云溪一人,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软弱。真想就这样什麽也不顾、什麽也不管,从东晴关逃走、从战场上逃走,逃回皇城、逃回情人身边。带著列丹弓一起离开,像在南疆时那样一起耕田一起谈笑,肩碰肩地坐田埂上,看夕阳、看星海、看朝霞。

  打从接到粮食被滞留的消息,关内变从一日三食减为一日一食,可三十万的人全都是年轻力壮的汉子,粮草减少的速度仍旧快得让人心慌。半个月下来,稳定的人心渐渐变得浮动。

  关外,夷东的军队正浩浩荡荡迎向东晴关的关门,好不容易熬过这些年,该伏下的兵,伏了;该探的情报,探了;该备的布署,备了。本算好了以逸待劳,可谁能料到竟在最不该出乱的补给上,出了乱子。

  怨谁?老天爷吗?还是那场暴雨?

  十指,颤抖。

  他是帝王,是一切决策的中枢。

  如何布局?如何调度?前锋谁领?如何守卫?奸细如何处置?从哪迎战?就连三十万人的食水问题,也由他决定。

  走出帐外,指挥若定。

  就连追随父亲打了十多年仗的列丹毓也深深慑服,私下赞道就算给他相同人马,也布不出这些局。

  回到帐内,落下隔绝部将目光的大帘,如冰刺骨的恐惧便自脚底为始,向上直窜脑门。

  害怕,像是只凶恶的鬼,如影随形地附在身上。人前的镇定,随著日子沉淀成独自一人时的惧怕。一个错误,哪怕很小很小,都可能让缜密的计划全盘皆输。他不是怕输的人,他怕的,是输这个字的背後得付出代价。

  三十万、三十万活生生的人哪!

  哪个不是爹娘的宝?不是妻子儿女的天?

  他怕他的错误,让三十万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三十万具淌血残躯,成了无法归乡的孤魂。

  可谁能让他倾诉?谁能听他说说,他积满胸口不知下一步该如何的害怕?

  帝王,最高的地位,亦是最沉的重担。

  此刻,讽刺地让他有些明白,何以开疆拓土的霸主会堕落成迂腐的昏君?又何以民间俗话会说富人难熬三代?

  除非你担过如此沉的担子,不会明白挑夫是多麽渴望将肩头的担子搁下,坐在路旁舒舒服服地歇歇腿。而一旦歇下,便再也不想把担子举回肩上,不想再嚐重得连呼吸都让人难受的痛苦。

  「不怕。」

  暗暗在心底对陈固道了声歉,楚云溪沿边撕下密摺末行的两个小字,将纸条细细卷起,打开案上的木漆盒子,一如这些日子来的习惯,把情人难得捎来的只字片语小心收藏。

  浅浅的笑容勾起微红的脸庞,楚云溪锁上盒子,笑著自嘲:「怕是连女孩儿家也没我这般举动吧!」

  他的情人好小气哪!一年多来送来的信,内容除了公事还是公事,难得几个字几行话透了心情,偏偏都写在陈固的摺子上,让他每次都得撕坏丞相的摺子才能收藏情人的真心。

  盒子快装满了,但愿能再装满前回到皇城──回到,有列丹弓的皇城。

  『别怕。』

  是啊,信上写了二十日後粮草必达东晴关。他的丞相不是信口雌黄的人,粮草的事情,就由陈固办理,现在他该做的是稳回军心,军心若散,就算粮草及时送抵东晴关也已无用。

  推桌起身,楚云溪绕过桌案走向帐帘,用力吸足了气,目光坚定。

  臣子做了臣子应做的,接下来该他去尽一个君王应尽得责任。

  「谢谢。」

  感谢,对著隔了千里之遥的三人。

  一个是他的妻、一个是他的友,另一个──

  是他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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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於章节的部分请北鼻们无视吧!XD///

  因为打文时习惯以印刷时的章节做区分,所以导致专栏内容会有很多同样编号的章节:p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