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不满六岁的儿子交予列辰,广搜京城内叫价千金的一等绣品後率著商团直驱夷东,在过了东晴关关门的刹那她在众人错愕的惊呼声里用匕首毁去曾是她武器的容貌,唯恐自己的脸被其他寇克郡的王族认出她这张有著父母影子的脸。
用广搜来的绣品,做起只与夷东权贵打交道的生意,好掌握关於四郡,一切将来可能用到的情报。而德安复,她唯一的子嗣,也在母亲的冀望下自幼跟著列家的探子学习细作该有的能力。
德安复虽在列家军里学到宽恕,也无法体会那段让母亲恨入骨髓的血仇,但他明白,明白母亲是在多麽艰辛的状况下将他扶养长大、明白一个女人要在男人主宰的商队间支撑如此庞大的商团须耗费多少心血。
一边,是列氏效命的国家;一边,是他祖先曾经待过最後却被驱逐的寇克郡。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已选择追随二公子走那刀尖悬命的细作之路,列家对他母子的恩情远超过连丁点情分或记忆都不曾有过的夷东……
该效命哪一方,答案显然可见。
是以德安复依著二公子的指示递了消息给他已在寇克郡各方权贵间建立关系多年的母亲,挑起小王子的野心,促成一场让或当措手不及的叛变。接下来的戏,就像话本小说里常套用的那般,就在或当九死一生之际被德安复救回性命……
回过神发现不知何时竟陷入往昔的事情,德安复对著手托下颚等他回应的列丹齐挠挠脸说:「也不知关内缺粮的危机,究竟解了没有……」
「没解,也解了。」列丹齐边说边动手解开捆成一团的草席,铺在地上准备就寝。
「二公子……」
德安复求饶瞅著列丹齐,对於这位总不把话说明白的主子很是头疼。得到的答案同样还是千篇一律的那句──
「天机不可泄漏。」
「……」
大块头垮下肩膀认命去把守在帐外的兄弟全喊回来睡觉,却不知看似稳操胜算合衣酣睡的列丹齐,实则一夜无眠……
英雄泪(75)
(75)
第四章
随著盟军逐日深入壤埔而逼近东晴关外,本就驻守或居住於此的低阶士兵和平民也被分批编入四郡帐下。但这些本就被夷东嫌弃的低贱子民怎可能因此而被重用?是以这些人被分往的地方,不是埋灶升火、照顾战马、运送兵器这些粗活儿,要不就是像挖坑埋粪这种没人愿意去干的秽贱工作。
「喂!大个儿你过来。」军阶不高的士兵对著正用铲子挖掘新坑的男人跋扈吼道。
明明是一样的军阶,大个儿却弓著身体卑微开口。「是是是,大人有何吩咐?」
士兵听了这谦卑之词心情大好,想他本在军中见谁都得哈腰行礼,如今却居然还有地位比他更低的人让他欺负,简直得意得不得了。
「我说你这粪坑是怎麽挖的?挖这麽大是想让我跌下去吗?人贱就该安分干活儿,别连个埋粪的坑都挖不好。」
「大人您教训的是,小的这就照您的吩咐去办。」
「嗯,这句话有点受教。」
男人鞠躬哈腰送走三不五时来这儿找芢的士兵,待那人走远後不禁用手抚著面上狰狞伤疤,摇头。
谄媚站得高的而轻贱站得低的,果然是人性丑恶的根哪!
「父亲,请您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所有的人,保佑他们都能平安返回故里。」
大个儿,也就是列丹郡,合起双掌对天乞求。
他与两千五百名死士,随著夷东盟军逼向东晴关外而逐渐融入大军之中。
这些年来,他们背负自责的鞭笞,熬过岁月的磨蚀,就为了等待复仇的时机来临。时间,是他们最强大的敌人,强大得将万人的兵消磨得仅存三千。却也是他们最可靠的盟友,可靠得使他们融入壤埔这片土地成为夷东最低贱的子民,使他们不受怀疑地被散布在军营的各个角落,成为最不惹眼却最具杀伤力的兵器。
列丹郡与旁边同样被编派来此挖掘粪坑的几位同袍互换了个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舍命相搏的决绝。
『从今天起,我们是兄弟、是家人。我的背,有兄弟守护;兄弟的背,有我守护。』
这是列家军的誓言,是每一位踏入列家军帐下的男儿,在通过重重严苛训练被选入帐下後,必须捻香立下的誓言。
曾经,他们没能守护兄弟的背,淌著热泪在兄弟们的断肢残躯前嘶吼他们未能守住的誓言。曾经,他们守在壤埔,苦苦熬等能替兄弟们报仇的日子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