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砺寒听见他答了自己,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个鼻音,却足以让他心里欢喜了。
两人一前一后从里屋出来,温舒阳挑了个位置坐下,艾砺寒也解了大衣递给婢女,兴致高昂的坐在了温舒阳的对面。
四方的桌子不大,却摆了足足八菜一汤,量不大却再精,色香味俱全,都是温舒阳爱吃的菜。
这样的节日里,就他们两个年轻的男人,倒是没有那么多说头。温舒阳拿起筷子的时候,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伸手就去掏衣兜,然后手停在半空中……
以前他和艾砺寒不能一起过年,都是各回各家。过年的时候习惯老人给小孩儿或者长辈给小辈儿一些压兜钱,倒不用多,就是图个喜庆,也让小孩儿高兴高兴。每年过完年回到圣谷,温舒阳都会给艾砺寒补上,把钱票卷成一个卷儿塞在红色的纸里面包上给他。明明天玄门富可敌国,可是艾砺寒每次接到都很高兴。直到前年过年,温舒阳没走的时候,艾砺寒还见他不给就直接张口要来着。他还嘲笑艾九都这么大了,还要……
想起这些过往的片段,温舒阳神情有些恍惚,然后有些凄恻的勾了一下嘴角,把手从衣兜外面抽回来。
艾砺寒好像敏感的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向前倾身为温舒阳面前的杯子里倒了半杯酒,放下酒壶,轻声说道:“你身体不好,就喝半杯应应景吧。”
温舒阳什么也没说,看也没看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艾砺寒神情顿住,不过温舒阳好像没看到他一般,径自放下酒杯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室内一时有些凝滞,两人都没有说话,只能听到筷子偶尔碰到瓷盘的声音,和炭炉里轻小的“噼啪”声。
艾砺寒心里苦涩,自己坐在温舒阳的对面,喝了一杯又一杯,不一会儿,一大壶酒已经全进了他的肚子,又让婢女去取。
温舒阳心里又是另一番情景,好饭好菜到了嘴里都嚼不出滋味,只是机械的活动着嘴巴。他想了一会儿他和师兄弟们在圣谷练武时艰苦又欢乐的时光,又想起每年家里时的其乐融融,虽然他娘亲死得早,后进来的沈氏二娘带他也如亲子一般,兄友弟恭,和乐融融……再一转头,就看到艾砺寒高大瘦削的身躯挺得直直的,烈酒像是水一样一直往嘴里灌,锋利的眉宇间不知何时入住了一丝忧愁,漂浮不散……
艾砺寒一直是冰冷孤傲的,变得越来越强大。可是他过年过节也从来的是自己一个人,天玄门再大,门徒再多,也没有一个知冷知热关心他内心是否孤独的人。从小到大,一直如此,也难怪养成了这么难以相处的性子。
温舒阳看着艾砺寒,想着想着,心里又软了。就像是儿女犯了再大的错误,惹得父母再生气,父母也会心疼一样。艾砺寒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今日即使对他做了这样令他愤怒的事儿,让他这么失望透顶,可是心里那份对他的疼爱仿佛也没有消失,适时地出来纠结一下温舒阳的心。
艾砺寒敏感的感觉到温舒阳的视线,抬头正好对上温舒阳的视线,勾起嘴角,僵硬的笑容中带着软软的讨好。让温舒阳心里一痛,仓皇的低下头,伸出筷子夹了一块最不喜欢吃的青椒,放在嘴里嚼嚼就咽了下去,还没有反应过来。
艾砺寒英俊的脸上微微泛红,漆黑明亮的大眼睛已经有些醉意,自然也没有发现温舒阳的不同寻常。
如果是平时,这些就根本不足以让艾砺寒喝醉,只是今日他太高兴了,他终于能跟他师兄一起过除夕,让这个人陪在自己的身边。可是他又有一点儿低落,因为他师兄并不是自愿的,他的师兄已经很久没有对他笑了……
艾砺寒想着,就更觉得头晕目眩,晃了晃脑袋,抬头突然看到温舒阳起站起来,心里一急,隔着饭桌伸手就扯住了温舒阳的衣摆,声音中可以听得出一丝颤抖:“师兄,你别走……”
温舒阳本来想要发脾气,一低头就看到他被抛弃的小狗一样的表情,心里酸涩难当,然后狠下心使劲儿从艾砺寒的手里拽了出来。
艾砺寒像是魔障了一样,眼看着那片青色的衣角在自己的手中一点一点变少,心里突然非常害怕,心里的恐惧像是一头巨大的怪兽,长着黑洞洞的血盆大口,就要将他吞噬,而他眼前那一点儿渺茫的光亮,也慢慢的消失了……
温舒阳不想看艾砺寒那样,他怕自己心软,就想着回屋里睡觉,来个眼不见心不烦。谁知才刚抬起脚,一步还没有落踏实,突然被人从背后整个抱住了,一双强健的臂膀紧紧的搂着自己,艾砺寒带着醇香酒气的呼吸就在他周围。艾砺寒的声音嘶哑软弱:“师兄,我怎么做,你才能喜欢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