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些话他都没敢骂出口。郁辰直视他的脸,就堵住了他所有的愤懑。
郁辰看他死死咬着那片刻薄的下唇就知道他在心里尽情地谩骂着自己,大概还打心眼里觉得他多管闲事。苏远想死,可是……于公于私,他都要留着苏远的命,这与苏远的个人意志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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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拾问题,郁辰再一次问道:“想好了吗?手工还是苦力?”
苏远嗤笑一声:“有什么分别吗?不一样都是给你卖力给你赚钱。”
郁辰难得耐心地给他解释:“手工的服刑很稳当,重复的机械劳动,也不用动脑子,但是自然也没什么奖励;苦力的服刑么,是真的很苦,很少人做得来,但是能挣到很多奖励,还有一定程度的自由。”
自由。
对于一般的囚犯来说,这恐怕是最诱人的东西了。走出这个冰冷的高墙,呼吸狱外的清新空气,想想就觉得满足。
苏远怔忡一会儿,自嘲地笑起来:“你玩儿我呢吧郁辰,你专程找我过来,特意跟我这样说,不是已经有了主张了么,何必问我。”
“是,我想让你去做苦力。”郁辰不否认,“但我还是要你选,现在就给我答案。”
苏远警惕地看着他,他不得不警惕,这样民主的做法太可疑了,完全不是郁辰的作风,于是他故意说:“那好,你想让我去做苦力是吧,我偏不去。实话告诉你,我不需要自由,我不想出去,一点都不想,我就想死在这里面!”
“如果你是在跟我赌气的话我劝你再想想。”郁辰端起牛奶杯喝了一口,舔去唇上的残液。这个稚气的动作放到这个男人身上却带着一种魅惑,他说:“我再问一遍,你要选哪一个。”
“手工。”苏远道,“我宁愿变成一个机械,不用思考也不用追求什么,干脆锈死在这座监狱里。”
他这番话终究还是有着赌气的意味,他不想让郁辰如愿,不甘心让自己受他摆布。但也不完全是意气用事,在外面的世界他已经一无所有,还去向往什么?其实有一个想法一直在啮咬着他的良知,他觉得是自己把姐姐逼上绝路,把爸妈牵连致死,他的无能就是还不完的罪债,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在这里赎罪的。所以,他不需要自由。
“好,那你就去做手工吧。”郁辰回得干脆,倒让他有些不敢置信。
“嗯?”当真这么民主?
“凭你目前的身体条件,做苦力可能比较吃力,你可以去做手工,不过,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就跟管教说,我会安排。”
“为什么?”苏远忍不住问,“别说你是尊重囚犯的意见,我不信。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我想要你选,因为我也在犹豫。”郁辰说得淡然,却让苏远心里一团乱。
犹豫……这个人也会犹豫么,他砍人的时候不犹豫,开枪的时候不犹豫,这么一件小事会让他犹豫?这是个冷笑话么。
苏远深吸一口气:“郁辰你不要装明君,你不像。不要以为你给我这么点算不上恩惠的恩惠我就会感激你,不要以为你能从我这里挖出我姐姐的密码。”
“你倒是有趣,一面说着自己想锈死在这里,一面又不停揣度我的意图。”
“我……唔!”
苏远话没说完,被郁辰一掌按在受伤的腹部,疼得他冷汗直冒。郁辰挑了挑眉:“果然又被打了,不要傻不愣登地挨打,能让就让。就你这种个性,锈死?你自己觉得有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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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喝牛奶就来找我,我请你。”
郁辰的声音被关在木门的后面,轻佻而无耻。
苏远被带回M区牢房。他去了那么久才回来,等着他的是一张张或鄙夷或淫|笑的脸。他先是愣神,之后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已经被想得那么不堪。
怎么可能不气愤,只是他欲辩无言。
郁辰,郁辰。
这个名字,这个人,在他脑子里走来走去,丢给他一个又一个谜题。他在想什么,他想做什么,他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他一概不知。
他越来越不懂这个人,明明一切尽在掌握,明明可以为所欲为,可他竟然莫名其妙地询问他的意愿。
苏远也越来越不懂自己,他的一切都没了,他根本不想争取什么了,可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办法把自己变成一个乖乖听话的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