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怎麽都无法忍受这样一个慢慢褪去人性的祈然,是不是有一天,祈然连发怒都不会有了呢?
“我不知道。”祈然幽幽地道,“我只是觉得,那些人不再重要了。无论是其他人的性命也好,朋友也好,甚至是师父,他们对我的影响越来越小。”
他转过身,看向谷玄的眼中有一丝惶恐:“你知道我最怕的是什麽,有一天,当你面临危险时,我只是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一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我就觉得好像要死了一样……”
谷玄身躯一震,再也忍不住,站起来把祈然的脑袋抱成怀里,贴在心脏的位置,以所有的爱温柔地说:“不会的,有我在,你不会变成这样的。你还是那个你,永远不会变。”
“你不懂。”祈然抱著温软的躯体,听著那平稳的心跳,觉得似乎有什麽力量令他安静了下来,但他的内心深处仍然被恐惧摄住,“当我的修为涨一分,似乎‘我’也跟著死了一分,越是强大,越是无情。我不想变成那样,可是我没法控制……”
落日余辉从窗外照射进来,为紧紧相拥的俩人踱上一圈金边,谷玄眉头紧皱,片刻後吐出一口气来,说道:“我会帮你的。”
这一刻,谷玄的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谷玄的工作很简单,乘著祈然领著一帮星宵派的高手在无盐世界里大杀四方时,宗人谷的小弟子们已经把破损的界桥修葺一新。
到了这里,才知道宗人谷是怎样一个宁静的世界,御剑飞行,日行千里,千里哭声不绝。所有的道路上都挤满了逃命的凡人们,脸上满是惶恐──即使逃了,又可以往哪里去?
谷玄所领的一帮弟子都是修为不高的年轻人,大部分原本就是凡人,有娘有家,此时见了这般惨境,俱是心生不忍,个别女弟子还流下泪来。只是这般同情在遇上零落的妖魔时又化为自嘲,他们枉为修者,还不是被零星一个妖魔打得七零八落,又比凡人强到哪里去了?
回程的路上,所有人都没有兴趣讲话,沈闷的气氛在营地中蔓延。
营地设在一处悬崖上,谷玄望著天上莹莹月光,发著呆。忽然听见身边传来声响,转头一看,山羊胡子鬼鬼祟祟地凑了过来。
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发现山羊胡子真是个缺心眼的,和谁都自来熟,对他这个曾经的“生死大敌”也是一付热情的样子,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谷玄见他弓腰哈背的样子,便道:“你又藏了什麽东西?”
山羊胡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怀中掏出一个黑陶壶来:“云酒,和星宵派的弟子换的。”
谷玄扑哧一笑,摇了摇手示意不喝,山羊胡子也不介意,自个儿坐下下喝。
俩人便这麽坐著,看著天上月亮,过了许久,谷玄问道:“你说,你能相信一个人到多深?”
“相信?”山羊胡子喝得有些高了,大著舌头道,“怎麽相信?”
“就是……你能对一个人有多好?”
山羊胡子一拍胸口,喊:“要是好的,这条命就给了!”
“如果别人都不要你这条命呢?”
“我不在乎!”山羊胡子酒劲上头,跳起来喊,“就算你不在乎,我在乎就行了!只要我高兴,我才不管你怎麽想!”
谷玄呆了一呆,怔怔地看著山羊胡子一脚踏空,咿咿呀呀地掉了下来,惹得其他弟子一起来看笑话。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笑了起来,拍拍发酸的腿站起来,幽幽地叹道:“是啊,我高兴就成了。”
第二天,山羊胡子带著一脸的划痕上了路,一直抱怨谷玄“见死不救”,谷玄却只是笑。
祈然觉得谷玄自从修了界桥回来後就有些不对劲,可是怎麽个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无盐世界并不大,侵入的妖魔也不多,战事并不激烈,他这个金丹宗师一来,很快就消灭得差不多了,正打算接下来好好与谷玄温存几天,没想到对方却要走。
☆、第十节
“走?”祈然眯起眼睛,一脸不快,“你任务也不急,留下来多几天又如何?”
谷玄也不答,笑眯眯的拿著梳子和剪子,把他拉到院子里,按在凳子上坐下,解了发冠,拿起梳子便梳。
祈然被梳了几下,心中不安,又问道:“你到底有什麽事要急著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