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对双生子的故事。
虽说是双生子,但两个人无论是性格还是选择的道路都截然不同,彼此间的关系也不算亲密。
他们受不同族类的供奉与信仰,本身井水不犯河水的事情,却因为其中一人的仇视而变得极其微妙。
稍年长的那个早就看破了自己兄弟的疯狂本性,为了保护自己的信徒,多年来一直对另一个人严密提防。
“假如一直这样后面的事情也不会发生,但就像是月亮总有圆缺,他们本身也在逐渐发生变化。”
因为最开始的时候是兄长的力量更加强大,所以尚且能够维持脆弱的平衡,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兄长开始走向衰弱,与之相对的是,另一个人正在日渐强大。
“一旦失去了约束,野心和欲望就会开始膨胀。你猜猜后来发生了什么?”
穆弈煊停顿了一下,“两人之间的位置对调。占据了绝对优势的弟弟不止想要铲除兄长的信徒,更是要连同兄长一齐消灭。”
他的眼前忽然又出现了那看不清面孔的青年人和瑟瑟的河灯。
“那最后他死了吗?”
他只想知道这么一件事。他死了吗?
这故事里的兄长,他死了吗?
“这问题的答案难道不是你最清楚吗?”
穆弈煊望向他,眼神定在他的身上,带着一点难过,“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
“这天与地之间,没有什么人是自由的,哪怕是神祇也不例外。他们要遵循的规矩不一定比凡人要少,好在一切无法挽回以前,他找到了那最后一线生机。”
见他还是一知半解的样子,穆弈煊看了眼外头天色。不知不觉间外面天都已经黑了,屋内昏暗得不见一丝天光。
他从还愣着的人手中抽出自己的外衣,“我该走了。”
柔软冰冷的料子在他手中如水一般滑过,他试图去拉扯,但怎么都留不住。
他不能走。这样的念头再度冒了出来。他不能走。
“我送你。”他想要跟着一起过去,手中那把古怪的剑微微地发烫,都有些握不住了。
“你不能跟来。”穿好外衣的穆弈煊转过头来,站在黑暗里,几乎看不清脸,“还不到你的时候。你还不能走出这里。”
“你既然选择了那个人,那么你就不能跟着我去。”他的声音放得很低,“我一直都希望你过得好。”
纸门被拉开,他的父亲走入那片朦朦的雨水中,背影很快看不见。
他陡然惊醒,连鞋子都没有穿,连忙想要去追赶。他记得这里是自己的家,但此刻周遭景色看起来如此陌生,走廊一重套着一重,没有一个尽头。
在夜幕中最为醒目的是散落一地的椿花,惨烈得像是鲜血。
因为另一个人不在了的缘故,身边床榻早已冷透,睁开眼的同时薛止就意识到了这点。
屋门是开着的,漆黑的走道没有一丝光,到处都十分安静,没有一丁点嘈杂的声音,这令他稍有些不习惯。假如在以往,即使夜深了也能听见许多细小的声音,比如虫鸣和鸟啼,再比如身旁某个睡得正沉少年人绵长的吐息。他有多久没有这样身边没有一个人地独自醒来了?他模糊地想,好像是从三年多前开始的。因为生怕惨剧重演,那惊惶的少年身边整日都离不开人,他们同吃同住,几乎是形影不离,再后来踏上了旅途更是常常同住一间房,他早已习惯身边有人熟睡。
他披上外衣下床,踩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寒气顺着往上蔓延,若是普通人早已打起寒噤,可他只觉得有些冷,并不是不可忍耐。
自打心口扎进了镜子的碎片,每一日他都能感受到自身的变化,就像是沉睡在这具身躯里的一些东西正在缓慢而不可逆转地苏醒过来,将他变成另一个全然陌生的存在。
走出屋子,穿过曲折的回廊,见到庭院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昨夜颠倒之际听到的噼里啪啦到底是什么发出的:在这寒冷的冬日,环绕着屋子的椿花在一夜之间全部开放又尽数凋谢。
分明日落以前他们经过庭院时见到的还不是这样。残花掉落在雪中,红的像火,白的像雪,没有一朵幸免于难,场景诡异而靡丽,又带着几分不祥的预兆。
他要找的人就不远的地方,因为出来得急,连鞋子都顾不得穿,赤脚站在积雪里,长长的黑发只在发尾轻轻用绳子束了一圈,苍白的侧脸在雪光的倒映下有种惊心动魄的绮丽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