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姜银宝娶了他当年做学徒的那粮铺老板的女儿,大小也算管着一个铺头,可哪里能比得上他弟弟掌一方兵权。
姜银宝便很有些自惭形秽,连带着同自己亲弟弟说话都有些生分。
姜铁头看在眼里,颇为难过。兄弟四个只剩下了俩,却每每说话不知该如何开头,他很伤心。
故而征西大军开拔去西塞前夕,他来求了本王。
本王兄妹二人,与他相识多年,他从未开过一次口。当年保皇一战时,恰逢他再度回乡寻亲,没能替思雅郡主挡下那致命的两刀,是他毕生遗憾。故而本王袭爵后,他每每见着本王都很自责。本王也很愧疚,根本不知该如何安慰。
所以他来求本王保他哥一官半职的时候,本王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明经科出身,顶多不过领个从九品的副史缺,本王却因着姜铁头这一层关系,楞生生保了他个吴州粮道。那时是有些年轻冲动欠考虑了。
幸而这姜银宝为人谨小慎微,一个吴州粮道做得战战兢兢,几年来汲汲营营虽不思进取,但倒还算能守成,没替本王惹多大麻烦。
所以就以姜银宝那性子,就算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在云滇官粮上给本王玩儿小九九。可许庆却言辞凿凿一口咬定姜银宝押送到云滇的,就是陈年旧粮,尚有当天一齐验粮的一众云滇官员作证。
本王这口气就被生生憋在了那里。
曹灏挺乐呵。
第二天,常介温沦奉命巡城搭建派粮点,邹衍被本王遣去官仓取样,本王则与众云滇官员坐堂议事,听了半日的抱怨。下午又下到州府大牢,审了审几个为首作乱的暴民。
明明本王的探子探到他许庆捉拿了不下三五十人,本王却在大牢只看到区区七个所谓匪首。
事情越发蹊跷。
连着几日众人都忙得团团转,只曹灏一个闲得发慌,成天连人也看不见。
直到云滇门阀富商宴请本王,地方选在了他大伯曹源的府上。那夜这厮换了身苏芳色的袍子,烟灰色的四方平定巾扎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挺臭美的来请本王。
本王就看他有些不顺眼。
等出门看见随行的常介温沦邹衍身后还站着的那个唐稳,本王就更闹心了。
一路无话,到了曹府一看,偌大个厅堂里本王认识的不认识的约莫看个脸熟的坐了不下几十号人,等所有人上前同本王请过安,小半个时辰已经过去,本王的脸就差点抽了筋。
这都多少年了,本王没摆出这个佛爷造型任人参观。
刚做王爷那会儿,本王朝中的人只认识一半,虽有太后撑腰却还是愣头青,但凡碰上这种应酬,本王的脸就准要笑得抽经。
没法子,吃老虎的猪也不是那么好扮的。然包友宏一灭,本王就再没扮过佛爷,杀伐决断无不雷厉风行,但今天却还是要再重操一操旧业。
云滇旱了多月,百姓的怨气已然到了临界。那日本王入城,之所以满城寂静,只因有人在百姓中散了传言。
那传言一唱本王在朝中心狠手辣六亲不认——且当这条属实;二唱本王入滇乃是奉旨镇压暴民,手握生杀大权,看哪个不顺眼,可以直接咔嚓都不用下狱等秋后问斩——这也可以算说对一半;三唱本王才是那云滇官仓霉米幕后的真正主使——这个就是彻头彻尾的谣言,却唬得云滇百姓无一人敢喊冤,即便家人被许庆拿进大牢安了个犯上作乱的罪名。
这些都是温沦派人寻到了本王进城那日,那叫了声“王爷”的老妪,给诱供出来的。那老妪的儿子被许庆拿了,却不在州府大牢,生死不知。本王入城的那刻她忍不住想喊冤,却被儿媳吓得捂了嘴,生怕这一喊立时三刻就要去守寡。
可见谣言之害猛于虎。
而今日这些宴上的宾客,哪个不是人精,本王若不将姿态放低些,只怕宴后更是要将本王传成罗刹,这云滇之事,就不好办了。
故而今夜本王颇亲和的笑眼看向众人。
然后就看到了今夜的曹灏极风骚。
来的人中与他相识不在少数,这厮当年也算云滇一朵奇葩,估计人人都当他这辈子就只配提笼架鸟了,结果今天狗尾巴草被当做盘菜端上了桌,上前套近乎的人就有些多。
但这厮今夜也风骚得实有些过,不知是不是一路上被憋得太苦闷,犹如穿花蝴蝶一般满场乱窜,本王就不禁往他身边人多看了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