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乱江湖_作者:北南(179)

2018-10-19 北南

  沈舟沉吟片刻:“不知,但在意料之中。”

  容落云问:“何出此言?

  半晌只顾着说,沈舟指一指桌上的饭菜,以此要挟。待容落云吃下几口,他才回答:“不知,是因为驿兵快过我的探子,八百里加急可不是人人都能比的。”

  至于意料之中,定北侯原本只催军饷,遇袭后,连上数道折子自贬,请求皇上允准霍临风回塞北挂帅。

  既然如此,塞北的回信中必定提及,霍临风也早该知道。

  容落云盯着碗里的白饭,咧开嘴,然而眉头始终紧紧地蹙着。这般连连苦笑实属失态,可他抑不住,喜欢,憎恨,无可奈何,哪一样都叫人失控。

  “沈大人,”他筛出一点理智,“你对此事怎样看?”

  沈舟道:“军饷迟发,将士的流失已经造成,侯爷也的确受伤,所以皇上才敢放虎归山。”他用了一个“敢”字,“霍门势强,强在能号令千军,如今人员伤亡,战乱又未结束,即使胜仗也会大伤元气。”

  兵力不足,皇上的忌惮之意也会减轻。

  那般的话,容落云问:“胜仗后休养生息,霍临风还会回来吗?”

  沈舟想了想,而后摇了摇头:“不会。”他无意安慰,只言真实的想法,“即使调离塞北,也一定是留在长安。”

  容落云急道:“为何?”

  沈舟答:“定北侯势强,需要丞相来制衡,一旦兵力损失,则变成定北侯制衡丞相。”

  他放低声调,犹如兄长与小弟说秘密话:“皇上老了,病了,要为太子早做打算。丞相是太子的左膀,只有左膀不可,迟早要有霍家来做右臂。”

  长久以来,皇上追求的便是一种平衡,并非真正地亲信哪一方。

  容落云有些怔忪,不知不觉地失了分寸:“沈大哥,所以霍临风不会再回来了?”

  一句“沈大哥”叫沈舟舌桥不下,他曾觉得那双眼睛熟悉,此刻盯着,难解的思绪顿时一片糟乱。

  良久,他强自回神:“谈论这些为时尚早,无论何种情形都有一个前提。”

  容落云问:“……什么?”

  沈舟答道:“活着。”

  此番是去挂帅平乱,刀剑无眼,千军万马更是以命相搏。这一仗不到最后,谁也无法判断出结局。

  活着……怎的忘记了“活着”?

  抑或是,意识中认定会活着?

  容落云参不透,呆愣着,两指拗断一双竹筷。沈舟见状,唤丫鬟拿一双新的,并夹起一块香干搁进容落云的碗中。

  “尝尝这肉片。”他说。

  容落云骤然回神,幼时无知,姐姐抱着他用饭,沈舟便以香干作肉片,哄逗他吃下去。他抬起眼来,直勾勾地看着对方故技重施,端起碗,衔了那香干。

  沈舟眸光闪烁,嘴唇张合却未吭声。

  容落云亦不言语,大口扒饭,吃得粒米不剩。他抹抹嘴:“谢沈大人答疑,在下告辞。”他说罢起身,利索地走出茶亭。

  沈舟急忙跟上,开口欲挽留一二,却被容落云投来的眼风慑住。

  “沈大人不必相送。”容落云凑近作揖,躬身时低声,“府外有探子监视,大人来往小心。”

  沈舟顿住,迟疑地点了点头。

  容落云离开知州府,街上人罕,都趁着艳阳在家中午睡。他牵着马四处闲逛,从城东逛到城西,又从城西逛到城北,到城南时恰好黄昏。

  一出城,他骑上马仍走山路,慢腾腾地,仿佛怕颠坏自己的小屁股。

  如此消磨,不多时便入了夜,等林中漆黑无光,他纵身翻上一棵大树。寻个惬意的姿势,窝好,顿生锁息诀。

  风吹叶动,不知那股北风吹到哪了。

  更深露重,会否停下来歇歇脚?

  那休憩的片刻,有没有在心中惦一惦他。

  容落云闭目冥思,足足一个时辰后,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耳朵。四下俱黑,努力分辨反倒分心,他抽出一条帕子绑在眼上。

  系好结,再动耳,一息之间飞身掠出。

  马儿惊叫,林中响起激烈地打斗声,容落云未佩剑,两手空空招招夺命。他旋出一掌,对方躲开,近处的树干则被一掌劈裂。

  百招之后,纠缠的身影分离对峙。

  容落云负手接一片秋叶,还未掷出,迎面飞来一枚小针。他仓惶偏头,那针与他的眼睛仅差毫厘,当真是堪堪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