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将行_作者:秣陵phyllis(11)

2018-10-16 秣陵phyllis

  报信官又道:“正当陈国上下欢腾之际,那狂徒骤然拔剑刺向陈王,只是一番挣扎之下,终究是死在了陈国士兵的手中,传说他还自毁容貌,死相极惨,如今正被陈王曝尸于市口中。”

  “什么?!这狂徒到底是哪一边的?”众人惶惑,不知所以然,若说他为了富贵,所以杀了魏延,前去投靠陈王,这还说得过去,可他竟然又于朝堂之上行刺陈王,怎么回事?两面派?还是两面都得罪的类型?

  周祭蓦然觉得很恶心,胃中直泛酸水,清秀的眉毛紧紧拢到一起。

  自毁容貌……死相极惨……曝尸市口……

  宋淮他……原来竟是如此忠义之士么?连姓名都不曾留下,就只为了不牵连于他?枉我还以小人之心忖度他与太后是否在合谋算计我,我……我枉为人!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众人见周祭面色大变,脸上满是痛楚之色,眼神如被寸寸凌迟般绝望。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拨开众人,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力气仿佛被抽尽,只剩下没有灵魂的躯壳,他踩着马蹬而上,疲软无力地瘫在马背上,“驾!驾!”

  马通人性,不消多说,就稳稳地载着周祭回到宫中。

  “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难道闻听舅父之首被献给陈王,经受不住打击了?”

  “呆驴!蠢材!依我看,这刺陈义士便是由太子殿下派过去的,而这魏延之死,八成也是太子殿下给陈王下的套。”

  人们叽叽咕咕,很快便将宋淮的名称由“狂徒”、“恶贼”转换成了“义士”,只是现如今,他们还不知那人终究是谁,竟敢有如此大的胆量,却又心甘情愿地毁容没名,为世遗忘。

  周祭回到宫中时,秋风正酣,夕阳红透,他牵着一匹老马,蹀躞在王宫小道上。

  宋淮之死,宋淮的义,都令他受到了深深的震撼,原来这世上当真有一种人,可以不论其他,单纯为诺言义气生存,可以“肆无忌惮”地“挥霍”自己的性命勇气。

  起码,他做不到。

  或者更确切地说,没人能让他舍身忘死。

  走着走着,不知为何,就来到了苍梧宫外,那是母亲曾经住过的宫殿,他从不让人打扫,怕破坏了原来的半分和谐,可饶是这样,母亲的痕迹也在日复一日的消散,直至他再也抓不住了。

  他也不知,他想抓住的,究竟是恨,还是寥寥无几的爱。

  母亲,你死前给我留书,让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可我又怎能改悔得了?我恨!我实在恨!

  我恨父王,恨宋春阳,恨魏延,恨这天下,恨万民苍生,其实,我最恨的是您!

  您明知自己只是一名洗脚婢女,明知自己是一名罪奴,为何又要千方百计地接近父王,为何还要把我生下来?

  你可知,最看不起我的并非是宫里面的夫人公子,而只是您啊。

  “母亲,母亲,为何别的弟弟们可以跟父王玩弹弓,我却要在这里练剑?”幼时他看着母亲,怯怯地问。

  母亲板着张脸,眼神几乎与雪同色,没有半分暖意,看得他瑟缩发抖起来,“因为你的母亲,不是什么平城的贵女,只是一个家族犯了事被没入宫中做洗脚婢的罪奴,你要是不学好,凡事不做到最好,你还能拿什么来和别人抗衡?谁还会记得有你的存在?”

  那时他听不懂这些,只撅起了嘴,冻僵的手提不起剑,央求道:“母亲,我冷……”

  “一点小苦都受不住,怎么能练好剑?”母亲喝道,一手带过,将他手中的长剑劈落在地,剑上还带着他的血迹。

  “母亲……”他哭道,手腕上有划痕,鲜血刺目地流出。

  “不许哭!若是练不好,就给我在这里跪上一夜!”

  眼泪“啪嗒啪嗒”溅在雪地上,温热的泪融化了雪水,却融化不了母亲冰冷坚硬的心。手腕上的血在纯白的地上绽放开,妖冶夺目,光华万千。

  他咬着牙,憋着泪,两手握住长剑,开始比划着笨拙青涩的招式。

  “手抬高一点,绵软无力的,你是在跳舞么?”

  “不要哭了,一副丧门星的样子,你父王怎么会喜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