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行动起来,修整的百姓纷纷拿起行李、推着车聚拢,那些被袁德训练过的青壮年按平常的惯例,自觉将妇孺围在中间,校尉看了一眼,摸着下巴对庞常义道:“呵,有两下子,我瞧行主团中这些人倒有点像行伍之士,难怪山匪劫不住你们。”
庞常义额上冒虚汗,下意识往元棠所在之处瞄了一眼,对校尉道:“您过奖了。”
校尉目光一凝,略笑了笑,令众人出发。
元棠、袁德和柳言平随在队伍中,走了一程,柳言平才悄悄挪到元棠近旁,袁德则与藿娘走在一处,用包袱掩着藿娘被绑缚的双手,假扮成夫妻。
匆匆谋划,错过了放藿娘离开的时机,这时再人更引得纷州官军注意,元棠只能让袁德暂时拘着她。藿娘有怒不敢言。
凌穆枫依然在弟子黄天莘的搀扶下昂首阔步。元棠不着痕迹地凑过去,说:“您老人家跟着咱们吃了一路苦,听校尉说是艾城太守亲自带人入山,待会儿您向他亮明身份,那位使君肯定得拿轿子抬您进城。”
凌穆枫斜了元棠一眼,说:“谁稀罕他的轿子,他愿意抬我也不愿意坐。”一副很是看不起艾城太守的样子,连带元棠也看不起。
元棠摸了摸脸蛋,有点拿不准他的意思。
凌穆枫却说:“袁参军觉得,把这些百姓送到艾城就算功德圆满?”
元棠压低了头上的草帽,他有些猜到凌穆枫的意思,也能感觉到同行一些百姓的期望,像庞常义,他一开始就极其希望能到南夏生活,但是天不遂人愿。
元棠说:“纷州官军在前,不可能平白让我们这样过去。纷州官府会安置好大家,若我执意带他们向南,岂不是要与官军为敌?无异于以卵击石。”
面对凌穆枫的眼神,元棠再次压低帽檐。凌穆枫则长叹一声,说:“你说得不错,目前来看,交给纷州官府最为妥帖。”
说完他就不在说话,元棠隐隐从他的语气中察觉到失望与无奈。元棠一瞬忽然明白了凌穆枫的意思,这位老人家生于战乱,几度颠沛,临到白发满鬓时,世间依然不见太平,像他这样经过许多风雨又有学识的人,一定感怀颇多,心中自有天下之念。
可惜元棠能看懂他的感念,却不是能与凌穆枫一样心怀天下的人。
若是可能,就算只念庞常义与他们一路的情义,元棠也希望带他们回沐州老家,袁家在沐州有根基,安置几百流民根本不是大问题,但是要从纷州带这么些人回到沐州,就会引起纷州府注意,吃力不说,到时候可能还害了这些人。
元棠发现自己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成为袁家家主,学习兵法,入伍作战,流落他乡,血里拼杀,有不得不抗的责任,也是身在其位不得不谋其事的处境。
但终究他不是什么有志向的能人。何况现在,他更记挂的是远方不能相见的那个人。
与封淙分开这段日子,元棠以为自己很冷静,能安抚自己的情绪,并且怀抱未来相见的期望一步步计划回程,筹划回到沐州如何起复,立功,光耀袁氏,早一日完成袁将军嘱托。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内心有多焦躁。这种焦躁让他很迫切地想要完成许多未竟之事,让他从内心深处,几乎生出一些冷漠自私的情绪,想不管不顾,连沐州也不回,直接转头向北。
纷州军在前开道,经过一个山谷,前面就是纷州军驻扎的军营。
袁德远远观望,对元棠说:“阿郎,粗算下来,营中至少有两千人之众。”
元棠心惊,艾城守军恐怕也就几千人,此时派两千人入山,到底想干什么?藿娘也伸长脖子朝军营的方向眺望,一蹦一蹦冒出人群,袁德用力拽他。
元棠心中一动,问:“藿娘子知道纷州军为何大举进山?”
藿娘完全不信任元棠,冷淡瞥了他一眼,不愿作答。
庞常义被请入营中,其他人循序走到军营北侧,那校尉的意思,是让他们在军营外安置。
一刻钟后,庞常义军营中出来,与他一同出来的是个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元棠听校尉称他为使君,庞常义脸色非常不好,有些惊慌,忍不住朝元棠和柳言平的方向看。
那皮肤黝黑的汉子就是艾城太守,他小声交代校尉几句,校尉对人群大声道:“年十二以上男子,十五以上女子到都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