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相公说了,他今年冬天要带我去北山赏雪……”
“相公最近读书更勤奋了,日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说过完年便要进京赶考呢……”
“天气炎热,等一下阿满你去厨房给相公煮碗绿豆汤消暑……”
镜中的万桃似乎沉浸在夫君的宠溺中,可阿满却在小姐愈加清瘦的脸上看到了某种凄怆的味道。
阿满心不在焉的回忆起早上服侍书藏更衣时两人的缠绵,顺手拈了钗盒中一只紫金玫瑰珍珠珞的步摇给小姐别在鬓上。
“阿满你怎么了?不知道相公从来不爱这些俗艳的首饰吗?”
阿满正欲争辩,万桃已经拔了步摇,换了常戴的玳瑁簪。
天空是夏日少有的湛蓝,通透的如同一块没有杂质的玻璃。服侍了小姐出门,阿满解了衬裙,换了条桃红色的散脚裤,上身仅着象牙白流彩掐金抹胸,蓬松的乌云在脑后松松挽了个髻,轻哼一声抓过桌上小姐不愿意戴的玫瑰步摇插在发间,重新匀了脸,半倚在榻上眺望朱红窗棂外爽晴的天空,姿态一如既往的慵懒而妩媚,日渐频繁的情事不仅没有让她呈现出疲倦,相反她如同一枝每日有人精心照料的花开放到了极致,本来仍有些许稚嫩的身体如今散发出让人难以抗拒的肉欲的味道,那是让她心仪的男子为之癫狂的,她浑如一只转世为人的妖姬,随心所欲的搬弄着他的身体,床上床下,她用她的娇声软语之久了一张巨大而温柔的网,曾经让她崇拜让她敬仰又无法靠近的男子如今只是她网中的小虫。她倚在荷叶软枕上,洁白如玉玉的双足陷在柔滑冰凉的杭绸被衾里,她的笑容一半妩媚一半倨傲,一双眸子如同浸在水中的黑石子,泛着冰冷的涟漪。
“我的小狐狸,怎么大好春光,不去牡丹园游游曳曳等你的柳梦梅?”
他这么快就来了。
门还没栓紧,一袭书生打扮的王书藏已经迫不及待的把贵妃榻上的美人儿抱在怀里,阿满一皱眉,转过脸去假嗔道:“柳梦梅要陪他娇妻赏雪,喝绿豆汤,还要用功读书,哪里有空到我这里来?”
书藏从怀中掏出一对鸡血石镶金耳坠,是名贵的鸽子血,正待递给阿满,突然听到阿满的话便停住了,急急的辩白道:“这话怎么你也当真,我只是哄她的……”
阿满白他一眼,“谁知道你是不是又来哄我?”
书藏厚着脸皮凑上来,“你是我的小狐狸,我怎么敢诓你,”书藏扶起阿满的身子,替她带上坠子,满意的端详了一番,坏笑着吻上阿满的粉腮,“什么读书,什么功名利禄,”书藏解开阿满的掐金抹胸,诱人的红色蝴蝶在雪白的肌肤上展翅欲飞,书藏的呼吸急促起来,“都比不上我的阿满的一只手指头……”
银红百蝶穿花图案的帐幔放下,掩住了温柔乡里的万种风情。
昔日的书生意气,今日的纸醉金迷。温柔乡里的南柯一梦,脂浓粉香,到头来,谁在陋室空堂感叹着曾经的歌舞场,谁又为谁做了嫁衣裳?
甚荒唐。
蟹爪菊开放的时节,王府第二次挂起了红绸,因为两位老人的极力反对,纳妾的仪式并没有铺张,只是请几位要好的友人一起摆了桌小宴,阿满,噢不,现在已经被书藏改名为小迷不情愿的向上座的脸冷的像冰一样的双亲和一脸悲愤的正室万桃磕了个头便草草结束。
在这之前,万桃和书藏已经是数月的同床异梦,早已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了,因此万桃的哀怨和愤怒除了增加了书藏对她的几分愧疚,更多的仅仅是厌恶,至于书藏和小迷则是日益的如胶似漆,新婚的三天里书藏除了向父母请安外根本没有离开过小迷的床榻。
新婚的一夜过去,桌上的红烛早已是烛泪斑斑,小迷枕在书藏的胸口,书藏早已是睡眼朦胧,他刀削般硬朗的下颌和高挺的鼻梁一如初见,隔着字画古玩店的大门,如箭矢般射穿了小迷的胸膛,那时的小迷平庸卑贱,可如今,她从情同姐妹的万桃绣榻上抢走了她的枕边人,同样是今夜,她出嫁的日子,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是否也在怀念着三年前临安街上的那次偶遇而孤枕难眠?小迷的唇角再次浮上那般诡异的笑意,他低头看着中指的玉石戒指,自从那次她背叛了小姐戴上浸烟阁的戒指开始,她的良知就似乎被某种被夸大了的隐秘的嫉妒吞噬了,剩下的仅有欲望,和满足欲望后渐渐浮出水面的空洞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