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晚上脑海中都萦绕着这两个问题,所以自然就睡不好。第二日先生来书房讲课时一个正在无所事事,一个趴在桌上睡觉,怒气就腾飞起来,闹的王爷很快跑了来。
先生的山羊胡子抖啊抖,“这书我没法教了,没见过这么顽皮的学生。”
王爷连忙在一旁好言安抚,平日威严的语气变得有些低声下气,在罅隙中来回着瞪宁澜雎。江夜被吵闹声惊醒,抬起头揉了眼,弄明白情况后,暗叫不好。
最后被罚打手心和抄写,倍数比平日多了许多。
竹板拍在手心上时很疼痛,先生下手又不留情,所以一板打下去,已留下了一道红痕。
足足打了二十下,先生才罢手。但两只手已经被打的红肿,似乎只要轻轻一碰,便会有血丝渗出来。一旁的宁澜雎使劲儿在嚎叫,眼泪从眼角流泻而下,晶莹而剔透。
最后书房内又只剩他们两人。宁澜雎恨的咬牙,“哼,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将那老头子的胡子一根一根拔下来!”
江夜找了药来替他抹上,宁澜雎看着他的手,道:“表哥,我也替你擦上药。呜,可惜没有人替我们抄写了。”
擦好药,凉丝丝的感觉总算纾解了一些疼痛。江夜忍着痛铺好纸张,磨墨后便开始写,下笔时比平日轻了许多。
可是还是痛。
勉强写完半章课文,手指已僵的握笔都有些困难。偏头去看宁澜雎,发现他也是一般的情况。宁澜雎写的火起,索性弃了笔,歪着头在那问:“表哥,你为什么要考科举?我要是能不考,一定逃的远远的。”
“我只想试试。”
“这有什么好试的?”
江夜干笑两声,正在想要怎么解释时,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来。抬起头,看到的又是沐流韵的笑脸。
“怎么?被罚了?”
宁澜雎嚎着扑上去,“流韵,痛……”
沐流韵笑的闲散,一双眼往江夜身上引,看的他窘迫的垂了头,继续书写。
京东城越发冷了。
大雪过后,便是冬至节。
街头巷尾,都有人在烧着供奉,嘴里念念有词。锡箔的烟灰被风吹的老高,烟雾也分散开来,迷了一双眼。
王府门前自是不能烧的,江夜买了冥纸香烛,到后院角落处点燃。火光渐渐燎起来,一点一点的窜高,那些冥纸也一点一点的燃烧殆尽。
心突然就空空的。
以往是跟爹一起祭祀过世的娘亲,每次都是他准备好这些。
也每次都是让江夜将香烛点燃,江父自己便抱着酒葫芦蹲在一边,脸上神情木然,仿若也跟着那些冥纸逝去。
偶尔,也会呢喃着说:“月云……月云……”
江夜听着,心内的愧疚便会更为加深。
邻里街坊总是爱议论一些事的,在江夜小的时候,便会看着他说可怜,也会说:“江家嫂子真是傻,若是当初选择保下自己性命,将身体养个几年,再生几个都不是问题。”
江夜那时候还不会说话,只会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们嘴皮翻动,一双手在破旧的衣摆下绞的死紧。
年纪小,生性笨,却也能听出那些话中的意思。
回了屋,看到江父眼中的伤痛,对那些话便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所以江夜从小就变得很乖,很少说话,努力的学着做事。
洗衣、做饭、烧柴火,甚至后来江父开了饭馆,他学着招呼客人,最后学着做菜。
江父说什么他都照着做,不生出一点旁的心思。
江父说:去学堂吧,男孩子总得多读些书才好。
于是江夜便去了学堂。
他入学的时候年龄已经比较大,字却识的不多。于是他勤勉,刻苦。
在学堂偶尔会受人欺负,他一言不发,柔顺的承受,不去反抗。
在学堂没有人跟他说话,夫子亦不喜欢他。他便独坐在角落,支起耳朵很努力的去听那些他根本听不懂的东西,然后在旁人放学后留下来一遍一遍的抄写。
他静的没有存在感,他乖的不让江父有任何压力。
其实他更怕,若他哪一天犯了错,江父发起怒来,会说出怨恨的话。
怨恨为什么他来到这世界上后,却带走了江父最钟爱的妻子。
江夜承受不了这些话。
风吹的烟灰朝脸上袭来,江夜被熏的眼泪盈在了眼眶,退了一步正要用手揉揉,身后却有声音传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