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身亦歌亦戏的嚣张,就好像装修华美的剧院里,灯光聚焦,乐团奏起水银泻地般的曲子,盛装的演出者哀笑歌哭,台子底下却一个人都没有。
那不叫演员啊,颜桐反手关上大红色敞篷跑车的门,隔着墨镜想道——
那叫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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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已经过了饭点,面馆里的人很少,颜桐于是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翻着菜单随便要了碗素面。
等面的时候,他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忍不住又想到盛应闲。
……盛应闲怎么就知道他喜欢靠窗的位置呢?
就跟知道他喜欢在白粥里煮上桂花一样不可思议。
昨天吃饭的时候,盛应闲故意多等了一会儿,等了一个靠窗的隔间——颜桐想盛应闲这人真是神奇,能把他那些挑剔到病态的讲究摸得清清楚楚。
好在很快素面就端上来了。
颜桐于是专心对付这一大碗清水素面,吃完之后去了一趟洗手间,然后去找老板结账。
老板正在擦窗台,颜桐走过去,找了个摄像头拍不到的角度,也不管脏不脏,随意往窗台上一靠,先把一碗素面的源能量给老板转了过去。
然后他摘下墨镜,折起来放进风衣口袋。
老板一怔,摸不准这人什么路数,又舍不得少看两眼面前这张脸。
“我弟,”颜桐向老板笑了笑,主动解释道:“很喜欢您这儿的面,说够劲道。”
老板被人夸了手艺,虽然拼命想要谦虚,脸上的笑还是藏都藏不住,本来就没多少的戒备一下子丢了个精光,“哪里哪里,这太抬举了,太抬举了。”
颜桐又浅浅地一笑,望着他,温和问道:“您是莫城人?”
“差不多,”老板也笑着说:“封城的,挨着莫城。”
颜桐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向着老板一笑,“我以前去过一次莫城,那儿的面味道和您很像。”
“哎,”老板又不好意思起来:“你们王城人好像不爱吃这种口味的。”
OK,入套。
颜桐十分温和地笑了笑,对老板认错他的籍贯一事毫不介意,“我不是王城的,我弟在这边工作而已。”
老板啊地一声,拼命往首都挤的年轻人他也见得多了,这做哥哥的都这么年轻,弟弟肯定更小,忍不住就问道:“您家条件应该还成呀?”
颜桐凑近了点儿,压低声音说道:“我家住叶城,我弟非要跑来王城,我爸不同意,就闹僵了,闹到现在。”他说着苦笑一声,往停在外面的红色跑车一指,“他做生意亏了,现在欠人债,我爸又不给他钱,我求了几次,结果我爸说再求就把我也赶出来,就只好趁他这几天忙偷偷过来——”
老板听明白了一点儿,猛地睁大了眼,也压低声音:“你要卖车?”
颜桐又向着他笑了一下,老板却觉得从那年轻人的笑里面看出了酸涩,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感叹地长长“唉”了一声。
便在这时,颜桐猛地低头看向手腕上的个人终端,眉梢挑起。
老板一愣,“有事?”
“我弟,”颜桐简单地说道,声音还很平和,神色间却掩不住地焦虑,“不好意思,我得——”
他说着转身就要走,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回身语速极快地对老板说道:“对了,我刚是想提醒您,您这一楼,附近又有条河,天气热了容易生蚊子,卫生间还是用纱窗比较好。” 他说着在全身上下各处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样东西放在老板面前窗台上,“走了,下次有机会跟我弟一起来您这儿。”
老板往那东西上瞄了一眼,神色倏地变了,抓在手里就要还给颜桐,“这怎么——”
颜桐一把按住他的手,看着老板的眼睛,有些焦急地说道:“您别误会,我是想我弟能舒服点儿,他喜欢的东西不多了,您这儿是一家——所以这是应该的。”
老板还要推辞,颜桐看着他,语调里已经带上了几分恳求:“不是大钱,我赶急,您就给个面子?下次他来您给他免单就好,算我提前付账,成么?”
老板深吸一口气,还想再说,颜桐已经匆匆转身,戴好墨镜大步向外走去,浅灰色风衣的下摆在身后扬成一片。
紧跟着门口传来跑车发动的声音,一道红影呼啸着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