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从小看到大的长子,什么品行怎会不知,却心里越是心疼怒火便越压不住,话到了嘴边尽是忍不住的怒气:
“你这几日去哪了?”
“去刘庭章,刘大人府里”殿子期老实回答。
“噢?”松弛的眼皮一开一合,转眼望向殿子期:“是府里?不是府门口?”
“是府门口”殿子期答。
“哼”带着翡翠玉戒的手拂上身侧的茶盅,继续严肃的问:“去干什么?”
“求他救人”
“救谁?”殿老爷声音压的极低,随时会爆发的怒气全聚在扣上茶盖的手上,因为忍不住而微微颤抖,直抖得茶盖撞着茶盅发出清脆的声响。
“救故人”殿子期答。
“故人是谁!”殿老爷咬着牙根,一字一句说道。
“虎威寨大当家陆凌”殿子期没有丝毫避讳,认认真真回答,尤其将陆凌两个字咬得极其清楚。
殿子期本以为只是老实回答父亲的问话,却说完才骤然发现,自己从前从未察觉,原来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心里竟有一丝骄傲,陆凌,是他殿子期的陆凌。
然而殿子期不知,这几日,排山倒海般的嘲笑讥讽,山崩海啸般的悱恻蜚意淹没了整个殿府,凡路过的人无一不指指点点,捂着嘴猜测一番,男风,龙阳,断袖,分桃,往日殿老爷从未接触过的词这几日如洪水猛兽般朝他袭来。
心中燃起的怒火快要将他燃烧殆尽,却话到嘴边终究是问不出口,父子心性相通,只一个眼神,便全然明了。
殿老爷索性眉头一簇,紧紧的盯上殿子期的眼,望着他眼里的坚定与平静,殿老爷压低声音狠狠的蹦出两个字来:“当真?”
不闪躲,不退让,殿子期回望着殿老爷燃着怒火的眼清晰答道:“当真”
“啪!”的一声,手中的茶盅摔在地上,粉碎成一片指甲盖大小的渣,茶水淋漓洒在殿子期洁白的罗衣上,飞溅起来的瓷片划过殿子期的脸颊,瞬间,渗出血来。
“顺康,去取家法来”唤了身侧的小厮,那小厮犹犹豫豫,有心劝两句,却实在不敢,跟了殿老爷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老爷发这么大的火,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正犹豫不知道该干什么,殿老爷一拍桌子,双眼通红,快瞪出了血丝:“去啊!”
“啊,是,是”老老实实去来罚杖,胳膊粗的桦木棍,比寻常橡树的还硬是几倍,一杖下去无声无响,尽数是内伤。
“我且问你,你可知错?”殿老爷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问道。
“儿子不孝”殿子期一低头,额头点地,给殿老爷磕了一个头。
“我问你知不知错!”声音比方才更抖。
咚的一声,殿子期又磕了一个头,方才一起身,背挺立得笔直道:“儿子不孝”
知不知错?是非分明,答案明了,殿子期只需答错了和没错即可,然而殿子期只答儿子不孝,其意图显而易见。
知错,却不认错。
殿老爷一口怒气涌上来,张口却被气笑了:“好好好”大手一挥,指着拿罚杖的顺康,从牙缝里狠狠的挤出一句:“打!十杖!”
“啪”一杖打在背上,顺康手哆哆嗦嗦,毕竟是自己府里的亲少爷,哪下得去手。
抬手刚想落下第二杖,殿老爷猛的一拍桌子,响声如雷,吓的顺康一哆嗦:“我是让他你给捶背的吗!”
“老爷…”
“打!”殿老爷横眉目瞪,脸涨的通红:“狠狠的打!”
顺康深吸一口气,抬至空中的罚杖停了一瞬,索性紧闭上眼,喃喃道:“大少爷,对不住了”
“咚”的一声,罚杖落背,震的殿子期从心口到牙关都是麻的,眼前模糊一片,竟感觉不到后背的疼,只觉得耳边似有钟声嗡鸣,听不真切。
咚,又一杖,脊骨似有锋利的石尖刺入,本来挺立的背硬是撑不住的要向前倒去。
咚,咚咚咚,连着几杖下来,全然撑不住的殿子期索性向前一扑,爬在地上,然而天性骄傲的殿子期,竟在这种时候,背却依旧是笔直的。
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清,殿子期只隐隐觉得背后一片炙热,似有火在燃烧,手脚却凉的发冷汗,恍惚间有人推门而入,一把将他扶起,抓着殿子期的肩,靠在谁的怀里,模糊中听到似乎有人在说,出血了,不能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