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快要出城时,万俟弘突然说道:“若在路上遇到万俟朔昌就躲开,别让他看见你。”
冯泽把手缩回来,两手交握,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上次行刺的人,是万俟朔昌派来的吧。”
当他知道万俟弘对行刺之事早有准备之时,就怀疑指使的人是其他两个殿下,关于皇位的斗争自古以来便是血淋淋的,他并非不懂,直到方才万俟弘让他躲着万俟朔昌,他便能够确定,那日指使行刺的人,就是万俟朔昌。
万俟弘没点头也没摇头,那这个意思就昭然若揭了。
冯泽低下头看着团子,好像能把团子看成天狗一样,好一段时间,他下了决心问万俟弘:“你想坐那个位置吗?”
万俟弘蓦地抬头,冯泽的脸就在他眼前,抬手就能触碰到,他想告诉冯泽他不想那个位置,他对帝王也没有执念,他希望以后的日子能游山玩水轻松自在,能和自己所爱相守一生,但是他喉咙滚动一下,眼里的光慢慢暗下去,干涩的说了句:“谁人不想。”
冯泽放在膝盖上的手收紧,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想坐上那个位置便不能有污点,如果万俟弘真的喜欢上他,那他就是最大的污点。冯泽心里明镜似的,他甚至能勾勒出万俟弘的未来,娶个能为她出一份力的妻子,然后把自己交给江山社稷,和其他两个皇子争斗,若是赢了,坐拥江山,后宫佳丽三千。若是输了……
不管怎样,万俟弘的未来里都没有他。
这算是明晃晃的拒绝了。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其实心里早就清楚,又掏心掏肺的抱着幻想。冯泽恍惚间想起那年同秦川去满春院,一个叫锁鸢的姑娘坐在他身边,两个人都很拘谨,最后他问锁鸢怎样算爱一个人,那姑娘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深远,好像在望着远方不知名处,声音幽幽的传进冯泽耳朵里,她说:“南城杨柳,西洲故里,大雁归来去,不敌君一意。”
马车晃悠晃悠的出了城门,万俟弘把手炉放进冯泽的手里,哑声道:“快出城了。”
冯泽心里压着块石头,感觉肩膀上的伤又开始隐隐疼起来,他叫车夫把马车停下,看向万俟弘:“以辞没在门口等你吧,在这里下车还有酒家,屋里暖,你去里面等以辞吧。”
街边一家酒馆门前挂着厚实的帘子,上面写着大大的一个“酒”,院子里有个马厩,里面应该是去里面吃酒的人带来的马,房顶上还压着三寸高的积雪,但是腾腾白气从帘子边缘滚出来,看着就暖和。
话说到这里万俟弘也没办法坚持把冯泽送到城外,默默的帮冯泽整理好小桌上的茶壶托盘。
冯泽抿着嘴眼神飘忽,他觉得自己把心掏出来□□裸摆在万俟弘眼前巴巴的叫他看,可能人家还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也不方便说让他拿回去。他想了张嘴,最后对万俟弘说:“我也代父亲谢谢你的糯糕和紫貂皮。”
万俟弘轻咳一下,随意摆摆手,斟酌道:“不用说这些,也不用和冯老爷提这些是我买的,别给他压力。”
冯泽点头:“我知道了,你去等以辞吧。”
万俟弘跳下车去牵他的马,还是没忍住问了冯泽一句:“何时回来?”
“大概一个月吧。”也可能久一点。
万俟弘立在雪地里像一枝梅树,他看着冯泽:“好。”我等你。
直到冯泽的马车淹没在皑皑白雪里,万俟弘才拢了拢披风向城中走去,那匹马被他扔在酒馆门口,打着响鼻踏进院子自己走去马厩里吃粮食。
万俟弘走的很快,脚步也越来越轻,大概几百米后雪地上就没了脚印,风吹过一层浮雪铺在路上,掩盖了万俟弘所有的痕迹。
七天之后,冯泽顺利到达汀州,管家老李早早的等在门口,见了冯泽的马车干脆跑过来,他年岁大了,这一年人苍老的特别快,这样一看皮肉皱缩像个小老头,跑着也没多快,冯泽下了车把他搂住,拍拍他背后:“怎么出来等了?最近身体可还好?”
“好,好。”老李近一年没见过冯泽,乐的牙花子都露出来,左边下面第三颗牙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
他拽着冯泽往府里走,抱着冯泽的胳膊,原来高冯泽一个头顶,如今却还不及他的鼻子,老李比量了一下两个人的差距,道:“小少爷长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