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适容并不晓得这老鸨心下的思量,行尸走肉一般任濯灵将他推了上楼,却又在进门时迟疑了。
濯灵叹了口气,他们晏家的人个个说一不二,怎的他弟弟是这么个犹豫磨蹭的性子?只见她痛心疾首地将晏适容望着,说道:“你有这张脸还怕什么?进去告诉薛措你很喜欢他,不愿意他逛青楼,和他闹啊!很难吗?我要被你俩急死了都……”
晏适容扣门的手微微瑟缩,敛着眸子也不知在想什么。
门内传来轻缓的歌声,晏适容脸色都白了。
薛措……居然在听小倌唱歌?!
他心里像有一万只手在抓挠,又痒又痛,不愿后退,却也前进不得。
濯灵趁机道:“再不进去薛夫人可要换别人当了喔。”
晏适容一咬牙,把门给踢开了。
不要慌,不要慌,捉|奸这种事,无非也就是个稳准狠。
眼睛需得直视前方,不偏不倚,眼神需得狠厉阴沉,不虚不斜。一路走来,扫视屏风,让人感到不寒而栗,后脊阴凉,即便是在屋内也仿若严冬亲临。
晏适容捏拳,骨节泛白,抬起一脚将屏风给踹倒了,大声喝道:“薛措!”
时间仿若静止了。
拿出气势来,拿出气势来!晏适容暗暗为自己鼓劲。
“薛措!”他大声喝道。
是了,就是这样凶。
屋内小倌正唱到《沉醉东风》第一句,冷不防经晏适容这一吓,声音陡然下滑,破出了个可笑的音来。
晏适容打量着这小倌,发现他不过也就是中人之姿,五官无甚出彩之处,除却嗓音灵动宛转,却再是无甚可取之处了。
薛措居然为这么个小倌……
晏适容忍不住凶道:“薛措!你怎么可以来这里!”
薛措正挂笑看谱,见晏适容来了,一时还有些意外,眼睛却是亮晶晶的,走去将他拉来:“你怎么过来了?”
晏适容被薛措一碰,好容易绷住的冷脸便仿若石投冰湖般裂开了,磕磕巴巴道:“你、你、你……知道错了吗?”
声音却越来越小,“你”了几下后,声如蚊蚋。
濯灵朝屋内使眼色,小倌便立刻会意,噙笑出来,与她将门给阖上。
晏适容避开他的手,皮笑肉不笑:“你真是好雅兴啊。”
薛措低头看他一眼,想通这前因后果,不禁笑了。他的小王爷,吃味都这样可爱。
晏适容见他发笑,心火更盛,“你怎么可以——”
可以什么,晏适容没说。
他说不出来,只觉有些委屈,大声控诉道:“薛措,你真是个混蛋。”
晏适容其实也不会骂人,甫一骂出,掷地有声,气势不足,还多了几分娇嗔。应当再凶一点,他暗暗提醒自己,试图用凶巴巴的眼神找补,然而眼中氤氲雾气,瞪向薛措之时,汪汪水眼,凶狠不足,反而还脉脉含情。
薛措经不得晏适容这样看,心中痒痒的,脸上笑意更深,走去抱他。
晏适容见薛措竟还发笑,眼中水汽更盛,一把将他给推开,一副上当受骗的样子,质问道:“你说过你钟情我!”
“是。”薛措走来,攥住晏适容的手腕,顶着他极其粗重的推撞,将两人尾指的红线给绑至了一处,打了个死结。
晏适容梗着脖子,抬着头,活像只受了欺负的小兽。薛措喉咙不禁紧了紧,将他揽去了椅子上坐下。
晏适容仍然越想越气,“蹭”地一声站起,咬着牙问:“薛措!是你飘了还是我晏适容不好看了!”
他只说钟情你,却没说只钟情你。
他父皇常对他说,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果然,报应来了。他晏适容仗着这张脸,宫里宫外无往不利,要啥没个不成的,没少恃美行凶。
大江大河都滚过,偏偏在阴沟里翻了船,居然被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倌给截了胡。
薛措伸手温柔给他顺气:“谁说你不好看了?”
晏适容心下又急又气,薛措的手一搭上他的背,他便大叫:“你不要碰我!”
薛措便将手收了回去。
未得薛措安抚,晏适容心中更气,气得连鼻尖都带着红,一张嫣红的小嘴抿成细线,恨不能将他尾指上的红线给拆了。
薛措眉眼一敛,眼明手快握住他的手,轻轻唤他:“阿玉,阿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