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金施主,我不是要你走!”含辞拉住他。
金蕊笑了笑,道:“怎么?想继续亲眼看着我为非作歹杀光所有人吗?”
“为非作歹也好,但至少在我面前。”含辞说,“可是金施主,我知道你不会。”
“小和尚。”金蕊猝然惊醒,一睁眼,竟果然见到了含辞那张脸,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真假。
含辞说:“金施主,你终于醒过来了。”
金蕊微怔,周遭的声响更加清晰了,砰砰作响,像是有人在敲打钝物,节奏混乱,毫无规律。正是这诡异的敲击声,让他陷入了一个接一个奇诡的梦魇。他问:“呆和尚,你可有做梦?”
含辞敛眸未敢直视金蕊,怯生生道:“我梦见……金施主。”
闻言,金蕊下意识地攥紧了被褥,颇有些紧张地等待他的后文。
“金施主像那日一样,拿着一把金黄的匕首,通红着一双眼要杀害他人。我去拦你,可是非但拦不住……金施主握着刀,一步步逼近我,说要将我杀掉。”含辞道。
“后来我杀了你吗?”金蕊问。
含辞抬眸看他,眼里有流萤忽闪而过:“后来我想,金施主虽然脾气不好,但是绝不会杀我。我这样想着,就没那么怕了,于是就醒过来了。”
“金施主,快去看千风施主!”含辞话说到一半,忽而想起这回事,忙喊道。
二人赶至千风屋内,果然见千风不安地躺在榻上辗转反侧,身上冷汗直冒。
就在这时,敲击声突然变得急促而猛烈,地面和床榻、桌椅皆在摇晃颤抖,门户轰然洞开,清冷月光之下,一群怪诞的黑影凭空而降,伴随着阵阵敲击声浩浩荡荡地闯进屋子里。
借着幽微的光线,二人发现这群喧嚷的不速之客竟是稻草人!
它们身形似人,高大纤长,每个稻草人都维持着同样的姿态和动作,它们干稻草绑成的手上紧紧捆着一只硕大的钉子,另一只手则高高扬起,手心里紧握着一把巨大铁锤,锤子砸向铁钉的一刹那,迸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稻草人自发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步步紧逼,三人正处在圈子正中心的位置。
金蕊拔出短刀,身手利落,手起刀落的间隙,逼近上来的稻草人无一不身首分离。
但是可怕之处在于,这些草人没有自己的神识,完全由幕后之人操控,因而也不知疼痛不会退缩亦无所畏惧。无论金蕊如何挥刀砍杀,它们总是前赴后继,门外更有源源不断的草人汹涌而来,赶不尽杀不绝。
含辞何尝不知这是一场看不到尽头的消耗战,讨不到任何便宜,而且只要金施主稍一分神,或者略微疏忽,就极有可能使对方有机可乘。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更何况,眼下除了死撑着,他们完全找不到任何法子。
金花成藤,落地生根,在三人周围生出了一道藤墙,藤上冒着数朵金光闪闪的小花,光芒灼眼,草人一触便一寸寸变矮直至化作灰烬。
含辞猛然仰头看金蕊,却见他面颊上有汗水滑落,眼底的金花竟如火焰般摇曳生姿,胜似活物。
含辞看着心惊,莫名感到不安,他心想,即便是法力,也有消耗殆尽之时罢,倘若……
在含辞忧心之际,那些草人倏忽消失不见,地上的灰烬亦如是,来时毫无预兆,去时不留痕迹,若不是尚且身处千风屋内,倒当真是宛若一梦。
屋外传来鸡鸣之声,天光渐明之时,千风的屋里才有了动静,紧接着又沉寂了许久,窸窸窣窣的声响躁动了多时,天大亮了,才见千风披着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黑斗篷推门而出。
在楼下落座后,小二乐呵呵地迎上来,不多时,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便端上了桌。
千风拿着小瓷勺舀了一勺,搅一搅便漾起雾气氤氲。
一碗馄饨吃到一半时,店里客人渐多,登时热闹起来。
小二招呼了客人落座,那些人等待之余聚在一处唠嗑,叽叽喳喳,像一笼子麻雀。偶有只言片语传出来,含混不清,只隐隐约约能听出是哪户钟鸣鼎食的人家在张罗什么稀奇事。
千风坐在一隅,俨然有种与世隔绝全然不为外界所扰的感觉。
他起身后,听小二急急唤了一声“客官,您的帐还没结呐”,千风顿了片刻,却见小二迈着小碎步擦着他的肩膀直奔他身后那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