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痴痴傻傻地苟活在人世上,痴痴傻傻地一人前行。
他的世界停在了童年时的那场大雨中,再也没有长大。
可他偏偏遇到了江淮渡。
那个温柔的大骗子,教会了他什么叫爱,什么叫痛。
那个男人,说过,要带他回家……
卓凌心里又开始疼了,疼得他眼泪直流。
耳边有人说:"卓侍卫,我要为你清理血脉残存之毒,会有些痛,你忍着点。"
卓凌哽咽着点头。
他不怕痛,他自幼感觉就比旁人迟钝许多。
若不是……若不是遇到了江淮渡,他这一生,都不会明白什么叫痛不欲生。
烟鸟山中,秋意已浓。
荒草枯叶上的血迹被霜雪覆盖,一夜之间便了无很痕迹。
山中朦朦胧胧的烟雾,拢着一座座不高不险的山峰。
一袭青衣顺着烟雾袅袅的小路,渐渐隐没在山谷之中。
江淮渡抬起手,划破指尖的皮肤,用血珠在山石上写了一个十字。
山石缓缓移开,露出一条狭窄的缝隙。
江淮渡走进去,沿着漆黑的阶梯一步一步往上走,碰到了一扇门。
他轻轻一推,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烟鸟山深处山谷中,一座巍峨楼阁伫立在云端雾中。
山外秋风瑟瑟,此处却温暖如春。
繁华盛开,彩蝶飞舞。
白鹤在檐角展翅,鸾鸟盘旋高歌。
江淮渡顺着长长的栈道走向那座高楼,楼中十数位白衣少年出来相迎,恭声道:"恭迎主人回府。"
这里,才是真正的烟鸟阁。
是掌握着天下情报的烟鸟阁。
江淮渡说:"秦桑呢?"
一位少年说:"秦宴主仍受天水一楼监视,不便回来,却捎来一道密信。"
江淮渡说:"念。"
那少年说:"天水一楼另有打算。"
江淮渡说:"就这一句?"
少年说:"是。"
江淮渡闭目。
接连数月的换血疗伤,让他有些疲倦。
他有太多的事要做。
要对付天水一楼,要对付魔教,要提防曲行舟,还要……把卓凌从暗影司手中带回来。
卓凌还需他换血两次方可痊愈,可若潜龙谱之事未了,他却再也不敢把卓凌带在自己身边。
潜龙之血,就像一块腐烂的肉,吸引着无数苍蝇和兀鹫前来争夺撕咬。
他需要结束这一切,他需要给自己一个新生。
那样,他才能干干净净地把卓凌拥入怀中,过上隐居山林的安稳日子。
他们一起开垦的那个小菜园,被魔教毁掉了,还未来得及收的白菜和萝卜都碎在了泥土中。
江淮渡看着自己的掌心,那是一双杀戮无数的手。
可现在,他只想折腾折腾菜园,摆弄摆弄灶台。
在很冷很冷的夜里,把他的小呆子抱在怀中。
江淮渡站在烟鸟阁的云烟里,远远看着山谷中那座小小的院子。
院子里曾有一个笑容灿烂的少年,笨拙地教他给菜地松土,给鸡鸭喂食。
那是江淮渡,曾经想都不敢去想的安宁生活。
江淮渡闭上眼睛,努力整理烦杂的思绪,思考各方势力下一步会有的动作。
还有秦桑……秦桑已经失踪六年,他一度以为秦桑死在了天水一楼。
秦桑传递的消息,是在警告他,也有可能是为了扰乱他的视线。
江淮渡谁都不信,更不敢相信一个失踪六年的卧底。
他眼前恍惚又想起了那个夜晚,他给碧丝下了圈套,试探那个女孩子会不会背叛他。
那一夜,卓凌就依偎在他怀中,懒洋洋地啃着核桃仁。
他们静静地靠在一起,望着宁静的烟鸟山,直到天亮。
卓凌在晨曦微光中仰头看着他,黑曜石般干净明亮的眼睛里含着安抚似的笑意,好像在告诉他,这世上仍有忠诚,仍有爱恋,仍有人爱他至此,不离不弃。
那个小呆子,总是努力地想让他过得快乐些。
江淮渡从袖中摸出了那支簪子。
边角料的东西并不值钱,卓凌送给他的时候,眸中的光影却像献祭出了自己 一生。
江淮渡对身后的少年说:"去查清这支簪子的来历,尽快。"
他迫切地想知道关于卓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