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祥只觉得呼吸困难,一口气喘不上来呼不出去,顾章看到他异状,不由分说让李洪涛将他抱了出去。
更多腐烂的尸体渐渐发现,他们形状各异,或站立,或跪着,或坐着……诡异,幽深。
地下室装饰华丽,古董摆设,幔帘窗台应有尽有,与设计得上面大厅一模一样。
正中央是一具用稻草编制而成的人体,面部糊上白纸,纸上画着五官,穿着长袍马甲,貂毛大帽,形态丰满,身形高大。稻草人坐在太师椅上,一侧跪着一具骷颅骨,腐肉风干后,积成地上暗黑一片。而稻草人身后站立着两具烂得看不清面容的死尸,身上衣物与烂肉混成一体,从衣物头饰勉强看得出是丫环打扮。
“你,去叫法医,去叫法医!”火光辉映中,林恒宇面容扭曲,语音是掩盖不住的亢奋。
法医很快到场,现场被封锁。
一切也应被逼着要尘埃落定了。
两日后,仙姑被处以枪决。
刑场在郊外。
秋高气爽,满山遍野的枫叶,红得触目惊心。
几个枪决手站得笔直,等待着下令,宝祥去送她最后一面,他很心痛,但实在没脸去求顾章帮忙放她一马,在冤枉死去的丫环面前,在无辜的亡灵面前,洗清罪孽的,也许只能填命了。
仙姑难得清醒一回,跪在刑场上,对着宝祥温柔一笑,宝祥也想对她笑笑,一咧嘴,眼泪就掉下来了,面上肌肉不可抑制地发抖,笑得真丑啊。
春日细雨,夏日炽热,秋日清凉,冬日严寒,一年四季,不知走过了几多个了,很多时候,都分不清自己将她当是姐,还是当是妈了,只知道她是自己的依靠,他知道她会走得比自己早,想过那时候自己也会白发苍苍,为她穿衣送终守孝,但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方式送她走。
纵使她被万人唾骂,被冠以最不耻的罪名,宝祥也不想放弃她,天蓝蓝,云白白,记得也是在这样的一个秋天,仙姑带着自己去偷番薯吃,自以为会神不知鬼不觉,却在出了粮田,被人扛着锄头追打,漫漫田地,没命地狂奔……
回忆苦涩,苦涩中带着甜味,那时候,日子过得简单,吃得饱就足够了,一大一小的身影总走在黄昏下,不去想明天,不去算计人心,偶尔偷摸拐骗,装神弄鬼,都会觉得日子还长,时间很多。
“小宝,我走了。”这是仙姑留在人世最后一句话。
几声枪声响起,惊走了树梢上的候鸟,展翅高飞,最终消失在枫树林中。
顾章还是强行将王安康带了回家。
其中,过程很曲折,交战很暴力。
王安康的身体状况太差了,日夜要有医生把守,防着鬼差上来提人。
“对不起,对不起……”昏迷中,王安康说得最多的一句话,顾章知道是对自己说的。
五六年来,时间是水,滑过指缝,一滴一滴消失殆尽,一路走过来,越走越觉得陌生了,灯光下,顾章看着王安康昏睡不醒的侧脸,一度觉得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了。
进院时,医生来说明王安康的情况。
不容乐观,甚至是岌岌可危了。
心病逼得久了,华佗再世也束手无策。
期间,林恒宇来过,他满身疲惫,全没了先前的意气风发。
山田助也来过,他满脸怒气,盛怒下是兵刃相见的咄咄逼人。
但是都被顾章打狗般,赶了出去。
那一夜,顾章吹了一夜的口琴。
那年青春,日子无忧,除去顾霆坤不打不成才的莽夫式教育,一切都很美好,为了躲开家里的女人女孩们吵吵闹闹,顾章最爱带着王安康去江边游泳,夕阳像只咸鸭蛋,圆圆的红红的,看着令人食欲大增。
少年不知忧愁,偶尔顶撞他爹,被骂成狼心狗肺,也是每天无心无肺,记忆中的王安康,从小就调皮得很,一双眼睛溜溜,看着外面的世界,总觉得好奇得很,被困了那么多年,会觉得无趣得很吧。
一曲口琴尽。
王安康睁开双眼,话还没说,眼泪就流出来了。
顾章拍拍他的肩头,“对不起,我把你弄丢了。”
低声的啜泣,不断。
山田助也又来了,带着尖锐的部队,一脸憔悴地想要闯进医院。医生护士看到门口清一色的□□短炮,还没开火,就被这阵势吓得小腿肚子直抽筋。
顾章也不示弱,重兵把守,任你叫嚣,也不肯半分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