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柱平时过得没心没肺的,但看到宝祥踉跄的步伐,就知道他有多痛苦,心里也不禁泛起了酸。
八月初的艳阳高照,照射在树顶上,散光形成一个个光圈,偶有小鸟飞过,叽叽喳喳的。
走着走着,宝祥忽被折射而来的一到强光迷了眼,炫光过后是眼前一阵发黑的恍惚,恍惚间,看到唐诗诗牵着顾贝的背影,张春茗红着眼圈欲言又止,顾贝念念不舍的回头……
宝祥忙伸出手想要拉住,但恍惚过后,一切消失殆尽,不留痕迹。他快步向前走,拾起那块造成光线反射的小镜子,那是顾贝的,她很喜欢这块西洋小物件,每天都会随身带着。宝祥紧紧抓住小镜子,发了征一样叨念着,“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他四下心慌,但怎么也不敢张望,很害怕,害怕会看到难以承受的一切。
越是害怕,越是偏偏会发生,世界就是这样,人的意志不论多强烈,也不能阻止半分。
一眼余光,足以摧毁一切。
宝祥几近昏阙过去,回过神智,已经搂住顾贝的冰冷的尸身痛哭流涕。
李爷憋着气,被顶在胸腔的恶气,顶得难受,即使用最粗俗的言辞也表达不出对敌兵的痛恨了。
是一场□□,一场连小孩也不放过的□□。白皙的躯体上,被手指甲挠出道道血痕,浑身淤青红肿不堪,胸腔后背上被用刀砍出见骨的刀痕。
阳光灿烂,半掩在洁白无瑕的云层后,泛出耀眼的日晕,风夹着热浪扑过来,暖洋洋的,但宝祥觉得浑身冰冷,冷得浑身疼痛不堪。
李爷躬下身,“给她们擦洗身子吧,不要脏兮兮的走了。”
宝祥呆滞,目光找不到焦距,溃散得失明一般,李爷叹了口气,转身往铁路方向走,那里有条河,取点清水,好料理后事。
铁路火车爆炸,烧得只剩下车壳子,围绕在火车附近,死尸最为多,夏日炎炎,不过日半,空气中散发出阵阵腐臭味。
李爷脱下外衣,走到河边泡湿,他的右手不方便,连拧干也没拧,直接水珠滴答地捞起往回走。
宝祥接过湿衣,怔怔跪坐在张春茗的尸身旁,目光触及她满是血迹的脸庞,回忆走马观花地在脑海浮现,那年,她不曾老去,一身风尘,带着几分精明泼辣笑语吟吟,穿得花枝招展地站在灯红酒绿的楼台边,“哟,这位小客官,又来啦。”
眼泪又模糊了一切,当鲜血掩盖鲜活,生命便是如此消逝,而不可挽回了。
湿漉漉的麻衣擦过血迹,底下的伤口触目惊心,横横道道交错割裂,宝祥的动作迟缓轻柔,明知人死不可复生,但就是害怕会弄痛了她。
李爷折断了根木丫,在不远处挖着土坑,人死了,虽是流落他乡,但总归要有个长眠之地,让灵魂得到安放。
唐诗诗死不瞑目,双眼瞪得铜铃大,只空洞得失去神采,宝祥不可抑制地不停流眼泪,他想,怎么办,顾喆怎么办?
他伸手去阖上眼帘,触及冰冷一片,他缓缓道,“唐小姐,我知道我一直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翻来覆去地道歉,除了道歉宝祥哽咽得不成声。
“贝贝,贝贝……”宝祥一声声呼唤着,双手颤抖地抱不住她幼小的躯体,心他的痛到极致,连呼吸都疼痛不堪。
双手越是脱力,越是想要搂住顾贝,拼尽全力地将她搂在心窝口,宝祥不止一次次幻想着她长大成人的样子,顾章也不止一次次提及,丫头长大后一定不能远嫁,得去招个上门女婿,万一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宝祥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抱起顾贝的情形,自己慌乱,抱得十分别扭,但又不敢乱动,僵硬得像木头人一样。
他的贝贝很聪明的,从小不用他操心,在顾喆被他爹追打得鸡飞狗跳时,她就学会了撒娇哄人开心,甜甜糯糯的,怎么就死了?
宝祥狂怒不已,在木已成舟的事实面前,明明是知道,但就怎么也接受不了。
他颤抖地拿着那块小镜子,眼泪决堤般,汹涌澎湃,胸腔里梗着的怒气交织着悲痛,冲垮了理智。
第106章
他的贝贝很聪明的,从小不用他操心,在顾喆被他爹追打得鸡飞狗跳时,她就学会了撒娇哄人开心,甜甜糯糯的,怎么就死了?
宝祥狂怒不已,在木已成舟的事实面前,明明是知道,但就怎么也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