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婚帖上顾望亭三字醒目,但此时想破头脑都想不出有哪户人家姓顾。
宋雪桥坐到廊下扇子甩得“啪啪”响,“陆庄主那攀附权贵的臭毛病谁都知道,但展沐早就不是十六岁了,看上哪个硬要娶我看也不是不无可能,顾望亭,这名字倒和我姐姐有点像。”
深秋廊上风凉,老徐忙扯开宋雪桥的扇子,讪笑道,“其实也不然,陆老庄主近来大病,连外人都不见了,也正因如此,展沐少爷才回庄成亲,说是为了冲喜。”
宋雪桥皱眉,“什么病这样严重?”
老徐眼珠转了两圈,欲言又止,“说是疟疾,命不久矣了,不然老夫人也不会跋山涉水去一趟,玲珑印水乃是世交,不去的话,怕会遭人诟病。”
宋雪桥手指划过宋焰亭的信,青洛宣,颜家墨,一字一句中规中矩,足见写信之人气度风雅。
“少爷,咱这回可别忤逆小姐了,任性不得啊,印水山庄不能得罪。”老徐见他不语,有些紧张,又转而去求裴无念,“裴少爷,你可劝劝二少爷罢。”
裴无念淡淡道,“他会去的。”
宋雪桥将信件对着天上一轮太阳照了半天,突然悄悄放回手心,三两下将信纸折成青蛙扬手丢进内湖,起身对老徐一笑,“徐伯放心,展沐是我的朋友,不论如何我都会去上一趟,不过现在我还有别的事。”
老徐听闻他要去,又要开始抹眼泪,宋雪桥自深陷温柔乡以后,向来是宋焰亭说东他要往西,宋焰亭让他上天他要入地,天香楼那帮人每隔个七八天定然上门要债,围着山庄不走,都被人传成了笑话,宋雪桥突然如此听话,他有些受宠若惊。
抬眼间,二人已经一前一后离了山庄往外走去。
老徐吸吸鼻子喊道,“少爷,你去哪儿啊?晚膳还没用呐!”
宋雪桥头也不回,折扇又“啪”地一声掀开,往上举了举,“天香楼。”
天香楼未到张门接客的时辰,但红灯花牌已经尽数挂起,鸨娘仍是那副老样子,倚在柜台后头,懒洋洋地堆铜版玩。
人生在世,唯财不负尔,铜板堆得越高,她这心里头就更为踏实。
门被推开,有人大步进来,鸨娘抬眼去看,手头一松,书高的铜板塔轰然而榻。
鸨娘一惊,修得极细的眉毛再次刀子一样竖起来,刚要发怒,却见一颗讨喜的脑袋探了进来,笑眯眯道,“春花姐姐,东方姑娘在哪儿?”
来找东方迪迪的人很多,进门就敢问东方迪迪在哪儿的实在是很少。
鸨娘瞧着那张脸,又转过去瞥自己修的圆圆的指甲,鼻子里哼道,“上次的账可还没给呢,迪迪不愿见你。”
宋雪桥拉进一个人,奇道,“可上次的账这位公子应该替我给了呀?难不成不够?”
鸨娘双眼一亮,恨不得立刻开出桃花来。
裴无念在这种地方永远没有宋雪桥如鱼得水,上次因为找人心切,故被盯着也无甚心思顾及,现下厅中只有他们三人,鸨娘的眼又如老鹰看小鸡,实在叫人不自在。
宋雪桥扫了扫裴无念,又扫了眼鸨娘满脸的桃花,晃着扇子道,“春花姐姐,我这师兄姿色不错吧。”
鸨娘笑眯眯点头,“不错,不错。”
裴无念皱眉看他。
宋雪桥面色不改继续道,“放到你们天仙楼身价比起迪迪如何?”
裴无念挑眉看他,还是没说一句话。
鸨娘的眼像长在裴无念身上一般,笑意更深,皱纹都快飞起,“这位公子此等姿色,比起迪迪那是只能高不能低啊!”
“那好。”宋雪桥突然敛了笑意,扇子横在裴无念脸上,“从现在起,看他一眼十两银子,不接受赊账。”
裴无念轻轻一笑。
鸨娘一怔,旋即从柜台后跳出,怒不可遏,直指着宋雪桥眉心,唾沫星子四溅,“好你个忘恩负义的小兔崽子!老娘赊了你多少回账了,还学着做生意了!你说你有没有良心。”
宋雪桥被戳的后退两步,连声讨饶,还不忘用扇子挡着裴无念,“不给钱也行!也行!把迪迪叫出来!我就让你看!”
半柱香后,他二人占着天字一号的一张桌子,腊梅香隐约,墙角熏炉烟暖,东方迪迪推门进来,不似平日薄纱红裙,一身颜色极为清雅,面上不带半点粉黛,走路却依旧风情万种,原本脸上带着笑意,见到屋内还有一人,先是一愣,后对着裴无念款款一弯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