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念经陪衬,颇有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境界,哪怕是色方丈慧窗这样的武僧身上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慈祥。
外头荒也就罢了,里头不光荒,还阴。
这个地方虽然叫普方寺,却一点也不普度方圆,反倒把方圆几里之内带出了阴森森,凉气入骨的效力,尤其是铁栅封住左右两面禅房,像极了刑部大牢。
只有正面大雄宝殿的门拉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透着阴风阵阵。
直白来讲,去别的寺是拜佛,到这个寺像扫墓。
不过拜佛或者扫墓于他此刻都无甚相关,任他八竿子的祖宗鬼魂上来,宋雪桥只惦记着上头那个祖宗有没有擒到那只鬼魂。
双剑交加之声仍在,刚想飞身上去瞧瞧,一个淡色的人就飘了下来,云山入鞘,在腰侧安安稳稳地放着,声音依旧不疾不徐,全然置身事外的淡然,“那人武功不低。”
宋雪桥笑道,“是不低,但裴兄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人呢?”
裴无念眉头微皱,语气依旧淡淡,“我能听出你是在夸我,但能不能换个好些的比喻?”
宋雪桥干咳两声,“不是吃素的,这总行了吧?”
裴无念这才慢悠悠道,“跑了。”
宋雪桥佯装惊讶,“跑了?!”
裴无念道,“这地方他熟悉得很,深山老林我并不占上风。”
“也对。”宋雪桥颇为可惜地叹气,又狡黠一笑,“不过以你的脾气肯定知道他跑哪儿去了?或者说你干了不得了的事儿?”
裴无念握了握云山,抬头微微看向远处的一座八层石塔,面上一片柔和清雅,“他是跑了,往无量塔跑了,我就遂他的意,把他挂上去了,现在要去找他么?”
“挂?!”宋雪桥扇子一抖,“怎么个挂法?”
裴无念也不着急,“挂衣服那么挂。”
宋雪桥还没想明白,但还是假咳两声,“他如果学独眼老头自裁呢?”
裴无念淡淡道,“除非他能挣断镇魂兽的铁链或者隔着布咬到自己的舌头。”
宋雪桥从听到镇魂兽开始,就瞪大了眼。
本朝道佛相处和谐,镇魂石兽便是上代少林掌门彻静大师所提,身周七八条精细铁链绕着一只四不像魂兽石刻,上刻道符,意为镇压。
宋雪桥向来觉得此物也很花俏,但自十来岁和几个世家少年看到少林那两尊上的铁链时,却难得统一觉得是件极好的兵器。
今儿个倒成了刑具。
半晌,他干笑两声,“先去大殿探个虚实。”
裴无念有所预料般点点头,“像你的脾气。”
宋雪桥讪讪一笑,在暗中打量了下四周,这才磨磨蹭蹭往开着一条缝儿的正殿走去。
裴无念扫了眼院中,眉头微皱,但还是疾步跟上。
大门露着一条缝儿,打头阵的宋大公子上前一脚踢开,旋即被不客气地喷了一脸的灰。
但君子不论何种境地都该昂首阔步,所以他拍拍身上的土,强忍恶心昂首阔步地走进去,又十分顺利地踩上一截枯枝,枯枝“嘎吱”一声脆响,在已经搬空的大厅中顿时激起一阵回荡。
黑黝黝中像是蛰伏着一只伺机吃人的怪物。
“换做常人恐怕要直接吓得跪下。”宋雪桥蹲下,随手丢开枯柳枝,微恼道。
可他二人好像都不是什么正常人,一个没心没肺,一个有恃无恐。
裴无念眉宇舒展着,跟没听到一般,一脸云淡风轻,随手划了火折,绕到一侧去查探,宋雪桥摇摇头,悻悻起身,转身去了另一侧。
墙上胡乱的画着一些字迹,有的像是指甲扒拉出来的挠痕,有的则是用毛笔沾了墨端端正正写下的,但无一例外,都是些神神鬼鬼的志怪随笔。
宋雪桥盘腿干脆在墙边盘腿坐下,借着火折子看得津津有味。
其中一个讲的正是这座佛寺,传言其能月圆之夜化作妖怪吃人,任何人进去都会成其口中之肉,腹中之食,文笔跌宕起伏,恨不得把那吃人过程多么鲜血淋漓尽数写下。
尾端随文附赠一行打油诗,读起来也是颇得意趣。
“燃灯极乐界,穷途惊新路,英雄水尽时,乌江埋骨处。”宋雪桥轻声一念,旋即乐不可支,鼓掌赞道,“好诗好诗,只可惜这意思不大明显,已有新路为何又会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