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就是因为这样,路远觉得随处都是隔绝,可随处都不是安稳处。心里没有太多害怕,路远自己也明白,要是那些东西真能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自己可能也活不到这么大。
男生跟在路远后面十米开外,他看着那小鬼在路远后面蹦蹦跳跳,路远明显发现了,脚步却仍旧安然。他往前逼近几步,小鬼感受到气场压制,回头惊慌地望他一眼,露出惊恐的丑陋面庞,而后慌慌张张地逃开。
身后的东西似乎不见了,路远脚步顿了顿,仔细感受了几秒,发现四周真的只剩人的气息。
男生隔了很远看见路远的反应,面无表情地喃喃道:“果然啊。”
路远坐在最后一排,看见昨天上课时坐一起的男生走进教室,那男生一眼就看见他,两人对上目光,路远于是伸长了手想打招呼,笑得像朵向日葵。而那男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走上了讲台。
上课铃声突兀地响起来,路远保持着高举着手的姿势,笑容僵在脸上,让他看上去像戴了张搞笑的面具。下面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女生尤其激动,似乎都在讨论台上那位传说中的人物。好在坐在最后一排,只有左右的同学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路远嘴角抽了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朝旁边的人嘿嘿笑了两声,把手慢慢收回来,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大家好,我叫言朗,今年的古希腊文学选读课就由我来给大家上。”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消失,谦谦君子,温和从容,可是有力量,言朗成功地开口就收获了几乎所有人的好感。
一片和谐的心情中,只有一个格格不入的念头在海面上浮动,路远讪讪地想:妈啊,撞枪口上了。一个文学老师跑去听什么药学的课啊?!昨天自己说什么来着,哦对,说他小白脸。
“小白脸”正站在台上带着浅笑望着大家。
好在路远心大,言朗似乎也宽容地没有把先前发生的事放在心上。
言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聪明,温柔,长得好,是几乎所有人对他的评价,人生履历不算传奇,但还是比很多人要走得快。从小一路跳级上来,博士毕业之后,直接留任学校,因为科研任务特别优秀,二十六岁入职,现今二十七岁的言朗职称已经是副教授,而且是整个学院最年轻的副教授。
基于种种光环的笼罩,言朗整个人几乎散发着“我是学校门面”的光,当然,这是别人略带嘲笑的调侃。
嗯,这个别人指的是路远,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日子是怎样过去的路远其实不怎么回忆得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跟非人的东西牵扯太多了,路远从小经常做噩梦,常年睡不好,不刻意打起精神的时候,白天常常就会显出恹恹的样子来。
他总觉得人生好像不是自己的,时常有一种飘飘忽忽的感觉,好像一切都不是真实的,一切都会像梦那样有醒来的一刻,整个人是飘荡在空中看自己的生活,看这个世界,看自己的心情,触不到实地。
新学期开始后,时间就这么晃晃悠悠地过去了一个多月。
撑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路远终于惯常地在上午第二讲课上见了周公。
“路远!”身边的徐瑶摇摇他,他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女孩赶紧提醒道:“老师叫你呢!”路远像被针扎到屁股一样一下子弹起来,可是起来了又不知道言朗的问题是什么,于是也就破罐子破摔地站着不动了。
言朗站在台上微微低着头,目光从手里的教案上方看过来,言朗看着他,他也看着言朗。
沉默半晌,路远略带愧疚感地低了低头,前排有同学转过来看着路远,路远一瞥,余光看见言朗站直了身子,像棵树,纹丝不动。
什么树呢?路远抽空想了一下,桢楠吧,挺拔。
言朗用拿着粉笔的右手手背轻轻碰了一下眉心,像是有些无奈,而后重述了一遍问题。
“你觉得俄狄浦斯悲剧发生的缘由是什么?”他顿了顿又道,“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
一向没心没肺的路远突然显得有些颓败,但也只是一瞬,他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叹了口气,后用有些无所谓的语气道:“终究是人扛不过命吧。”
言朗看着他,目光却又似乎穿过他,不知道望见了视线之外的什么东西,表情仍旧是淡且温和的,他点点头:“坐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