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经时_作者:一碗月光(53)

2018-09-07 一碗月光

  “老师。”路远收拾着医药箱突然喊了一声。

  言朗就在旁边看着他的动作,一直不说话,听到他叫自己知道他有问题要问,于是低低应了一声:“嗯。”

  他料想路远会要问自己为什么会受伤,于是早就已经编好了借口,类似于误打误撞闯进来一只小鬼,自己抓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书架,又或者是自己在研究一个新符咒,力量没有控制好。言朗正在两个借口之间举棋不定,不知道用哪个可信度更高一点,所以路远问题问出来的时候他没设防。

  路远用淡淡的语气问:“致之是谁啊?”

  言朗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路远问的是什么,他呆了片刻,僵硬地笑道:“你说什么?”

  路远没说话,却始终不抬头看他。言朗于是有些心慌,他拿不准路远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也猜不透路远此刻心里到底想得到怎样的答案。越是想要控制所有事的人,越是会陷入这种被动的未知局面,言朗由此感受到深深的恐惧。他讪讪地笑:“你从哪里听来的名字?”

  路远终于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从你这里。”

  言朗脸上现出来不及掩饰的震惊,又在瞬间消失,他挤出笑容,试图让自己看上去轻松一点:“什么时候?”

  路远隐去一半真相,道:“那天你喝醉了酒,睡着了说的梦话。”

  言朗故作从容:“你是不是听错了?”

  路远闻言轻轻一笑:“可能是吧,我就随口问问。”

  说完他站起来,抱起医药箱将言朗一个人留在了桌边。言朗渐渐僵在脸上的笑容看上去有些费力,而后他像是放弃支撑,嘴角的弧线慢慢平缓下来,终于变成面无表情的样子。

  是夜,言朗房间飞进一只青鸟,那鸟儿留下一封信和一小包东西后变作青烟散掉。言朗闻见纸下的药草气味,展开信纸,看见那熟悉的清秀字体写到:

  “姑念当年同袍之情,且多说一句,你当比我更明白,只要灵魂不灭,记忆自亦不灭,药力再强也不过一时,好自为之。另,致之遗体确已安葬,千年之前亲眼所见。”

  信从凤凰一族现任族长千羽千叶那里来。言朗是昨天发出去的信,向她讨药,并以顺便的名义问了一下当年莫予遗体的下落。

  自从莫予死后,千叶再未叫过他“我取哥哥”,因而就算信上口气再生硬言朗也是欣慰的。她终究还是肯理他了,毕竟有好几辈子的时间,千叶都不曾跟他说过一句话。

  向千叶讨来的药是专门针对灵能者的,听说与孟婆汤同出一人之手,更请千叶添加了道妖符。清除对这一世来说多余的记忆,再不会有比这服药更有效的。

  言朗不知道路远究竟有没有想起来什么,但防患于未然总是没错的。他是那样害怕,害怕路远会接收到那些久远的痛楚,也怕他想起来什么之后终会弃他而去。他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他也知道自己无权替路远决定什么,却总是忍不住想,很多事不知道总比知道要好。

  言朗想,他恨我打我杀我都可以,只是不要再用那样漠然的眼神看我。

  凌晨两点,是人睡眠最深的时刻,言朗推开了路远的房门,手里端着一碗药。走至床边,害怕路远醒来,他伸手捏了个诀,确保路远能够睡到日上三竿。

  他就着月光打量了路远许久,而后坐下去,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胸前。他一手端着碗一手捏住路远的下颌,将药一滴不剩地灌进路远口中。

  将碗放在床头柜上,言朗看见他嘴角溢出一滴药来,于是伸手用大拇指轻轻抹掉。做完这事之后言朗却并未拿开手,他的手指在路远的嘴角处轻轻摩挲,而后整个手掌覆盖上了路远的脸。

  言朗饱含沉重忧虑与哀伤的眉眼隐在黑暗中,手指有不易察觉的颤抖,良久,他轻轻低头,吻在路远额上。

  他轻声叹了口气,隐忍而无奈。

  将路远放回去,掩好被子,拿上碗,言朗轻手轻脚地离开。片刻之后,隔壁房间传来轻轻的掩门声,床上本在熟睡的路远睁开了眼睛。

  等了一会儿,路远起身坐起来,在咽喉下方轻点一下,悄无声息地走至墙角花盆前,偷偷将方才吞下去的药全数吐了出来。

  他抬起手背擦嘴,突然想起言朗刚才帮自己擦过嘴角,他指腹留下的干燥触感那样明显。他慢慢伸手碰了碰额头,刚才言朗亲过的地方,似乎也还凉凉的。那嘴唇的线条平常看上去是坚毅的,触感竟然这样柔软,路远无比自然地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