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白离将双手上黑幽幽的手套摘去收入怀中。秦追见他白衣内层层叠叠裹满白布,白布上隐隐又有血迹渗出,看来那天夜里在翠微阁受伤不轻。
白离道:“此事得从家父十九年前那趟西川走镖说起,昨日在陈记酒楼上,两位想必已听小弟提过。”秦追点头道:“白总镖头西川走镖路遇仇家,为姚前辈所救,这些我们已知道,白少镖头接着说吧。”白离道:“家父遭人暗算身受重伤,逃进雪山谷中藏身,仇家紧追不舍,守住山谷入口,意图将家父困死,其实那时家父并非独自一人。”
秦追道:“还有谁与令尊一同受困?”白离道:“是家慈和孟叔叔。”秦追“啊”一声道:“令尊携家眷走镖,仇家得了消息设下陷阱,叫令尊回护不及。”白离道:“家慈十月怀胎,原是随镖队一同回川中娘家临产,谁知路上竟遭大劫。她身怀六甲身体虚弱又遭惊吓,随家父躲进山谷后便神志不清,孟叔叔护着二人也受了重伤。约过了三四日,行囊中粮食告罄,火折用尽,母亲忽发高热,昏昏沉沉之际竟要分娩。”
江轻逐与秦追听了,虽明知白芸奇夫妇无恙,仍觉惊险万分。白离续道:“家父正不知所措,仇家却在山谷外守了几日极为不耐,欺他孤立无援带着孕妇,一路搜山终于找进山谷。那些仇家人称阴山七煞,江湖上恶名昭彰,行事狠毒阴险,七人将家父与家慈围住正要动手,忽听一人道,我追了你们一路,还不快过来受死。话音刚落一道红光闪过,七煞之首名叫仇天恶的便一声惨叫,身首分离。”
秦追道:“如此快剑,非姚家剑法莫属。”白离道:“不错,正是姚前辈。家父盼来助力,犹如绝处逢生,见姚前辈一人独战六恶,恐他寡不敌众,拔出长剑上前与他并肩而战,终将阴山七煞尽数铲除。这场恶斗,二人浴血奋战,生死与共,便有惺惺相惜之情。当天夜里,家慈腹痛难忍,终于生产,小弟大难不死,诞于西川雪山之中,家父感念姚前辈救命之恩,请他赐名。姚前辈道,雪山中寒冷彻骨,取个离字,离为火为日,雪中送炭,扶危济困,望日后有乃父之风,成个顶天立地的侠义之士。”
江轻逐听完,心中犹如惊涛拍岸久久无法平复,过了许久才道:“你的名字是我义父取的?”白离点头道:“家父与姚前辈一见如故,小弟出生时便许下亲事,若姚前辈日后得了千金,两家便要结成亲家。”江轻逐沉着嗓子道:“胡说,义父何时将云妹许配给你,就算是真的,云妹过世半年不到,你为何又移情卜振山之女。”白离道:“当年姚前辈金盆洗手,小弟随家父前去观礼,那时姚小姐尚在襁褓,小弟也不过孩提之年,但小弟自幼受教,只认姚小姐为妻。成人后随家父登门造访,早已与姚小姐两情相许。”江轻逐冷笑道:“那卜秀灵呢?”
白离道:“卜姑娘聪明伶俐善解人意,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姑娘。”江轻逐听他先说只认姚翦云为妻,这时又满口称赞卜秀灵,心中气愤难平。白离见他面色不虞,便道:“江大侠别误会,卜姑娘不过是陪小弟演了一出戏。”
江轻逐料准他必有话说,冷笑道:“演甚么戏?”白离镇定自若,始终面带微笑,秦追倒也佩服他小小年纪有这涵养功夫。白离道:“江大侠可还记得当日在滁州城中毒的事?”江轻逐道:“自然是记忆犹新,终生难忘。”白离道:“那江大侠可知道是谁下的毒?”江轻逐虽恨他,毕竟不是蠢材,听他一问反倒生疑。再说之前与秦追回想当日情形,也是疑点重重,因此并不立刻作答。白离道:“江大侠也疑心下毒的另有其人,只是没找到证据前,小弟嫌疑最大。”秦追道:“白少镖头不妨直说。”白离道:“小弟虽不才,未能成个顶天立地的侠义英雄,但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江大侠既是恩公之子,若下毒加害,被家父知道第一个就要将小弟斩死。小弟镖局人手多,平日走镖所到之处均要四处打点,家父经营镖局数十年,市井中三教九流无不相识,因而江大侠到滁州城时,小弟早已得了消息。江大侠这番前来是兴师问罪,小弟正在镖局子里准备,谁知却有人来报江大侠途中突遭暗算,已身中剧毒。”这话倒也说得过去。秦追点了点头道:“鸠盘草毒入水而溶,遇风干涸,毒性在水中才能起效。若按毒发时算,应当是客栈中饮过的茶水有问题。”白离面露赞许之色道:“秦大侠心细如发。当日文秀将茶碗送到小弟手中,一查之下竟是鸠盘草毒。鸠盘草生于川蜀,毒性猛烈,家慈娘家与川中唐门素有交谊,对毒物解药也略有心得,这毒小弟恰好能解。”江轻逐道:“既然如此,当初为何不明说?”